禁止在南城贩大烟,人落在谁手上都无所谓。可这人狡猾的很。说不准今儿徐莹莹让他带走了,明儿他还要给青帮安一个暗中运大烟的罪名,以便从他们这儿捞点好处。沈聿青微讶。...
“别闹。”
宋徽宜将水果刀枪放在两人中间,眼神平静,“少帅若是不想兔子被吓跑,就老实一点。”
“哦?你要开枪吓兔子?”
“军政府的少帅亲自出马抓兔子了,要是让兔子跑了,总不能是青帮担责吧?”
宋徽宜笑道,“是从龙山码头进来没错,我们知道其中危害,便立马将青帮的内鬼揪了出来。”
她摊手,一脸无辜的冲他耸了耸肩,“你看,我们想顺藤摸瓜,就连我这个刚回南城的三小姐都以身犯险亲自来抓人了……
功过相抵,怎么能不算尽心尽责呢?”
沈聿青就笑。
要不是现在身处的地方不对,他一定开怀大笑一番。
他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有朝一日你的吻技要是有你的口才这样好,以后我也算是名师出高徒了!”
他间接承认她的话管用。
宋徽宜有些羞恼,不再看他。
可沈聿青是谁啊?
他嘴巴根本闲不住,压着声音在她耳边碎碎念:“你天生适合穿旗袍!不管是紫色还是白色,你都适合!”
他又道,“白色好看,显胸大!”
宋徽宜前一秒惊讶他还记得上次她穿的旗袍颜色,下一秒就怒不可遏的想要冲他脑袋上崩一枪。
他是不动手了,动嘴。
没坐多久,有人敲门。
宋徽宜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沈聿青。
她神经紧绷,将水果刀枪拿了起来。
沈聿青也没有做声。
过了三秒,外面开口了。
声音很轻:“少帅,那人走了一会儿了,兔子还没出来。”
没出来?
宋徽宜略有不解。
内鬼已经下去,说明交易完成,徐莹莹留在二楼做什么?
她突然想起沈聿青说他们一直在二楼,莫非是有窗户可以上来?
“不会,窗户下面有我的人。”宋徽宜望过来的瞬间,沈聿青就猜到她心中所想,解了惑。
他起身去开门,将谭绍远放了进来。
沈聿青迅速往外探了一眼,才迅速关上门。
他问,“二楼的客人都下去了?”
“上下的客人很多,不清楚客人是否都下去了。”
谭绍远道,“我在门洞观察,能够肯定兔子还在二楼。为了保险起见我还去问了其他人,他们也没看见。”
沈聿青眉头紧锁。
不过是个交易,需要费这么长时间?
宋徽宜心中也划过一些异样。
在厕所和她相遇之时,徐莹莹尚且对自己有警惕,怎么可能在二楼逗留这么长时间?
舞会人这么多,混入人群中,才最保险。
爹爹和哥哥弟弟对沈聿青虽没什么好话,话里话外却评价颇高,说明他有过人之处。
徐莹莹在他手下的眼皮子底下成功逃脱两次,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最可疑的是——
“她应该避风头的。”
她突如其来的低声呢喃,沈聿青没太听清:“什么?”
“她应该避风头的!”
宋徽宜突然抓住沈聿青的手,快速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你的人跟了两次每次都让她逃脱,前提是她肯定发现有人跟踪她了是不是?要是你多次被人跟踪,怎么也该躲过风头再说,怎么会冒险出来交易?”
谭绍远道:“少帅从不怕危险。”
“……”
宋徽宜一阵无语。
她在讲正事,只是打个比方,不是让你来为你家少帅正名的。
不必如此耿直。
她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他回:“比方不成立,没有可能性。”
她无语凝噎。
不过,宋徽宜一股脑说出来的疑惑,却扯开了沈聿青的那扇解不开的线团。
一叶障目。
知晓后,用手拨开了丛林中挡住视线的叶子,前方一片豁然开朗。
要是她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呢?
没有发现跟踪,就不存在避风头和冒险交易。
“兔子易容了。”
“啊?”
“她改变了相貌,已经下楼了。”
沈聿青看了眼手表,当机立断,“楼梯边上有个戴黑帽穿长衫的,是我的人。你让他告诉你哪些人从楼上下来,你有十分钟的时间,把她找出来。”
“十分钟?”宋徽宜看了腕表。
再过十分钟,舞会就结束了。
舞会一旦结束,人就要跑了。
要抓,还要小心翼翼的抓。一楼人那么多,要尽量避免打草惊蛇,伤及无辜。
她最合适。
宋徽宜咽了口口水。
原本以为遇到沈聿青,军政府的大少帅,剩下的事她乐得轻松,可以当甩手掌柜,没成想最后还是落下了个包揽脏活累活的差事。
“我帮你去找。”
思定,宋徽宜点头同意。
她的手刚触及门把手,又缩了回来,回头警告似的看了一眼沈聿青,“事后不准找青帮麻烦,你答应,我现在就去。”
她和沈聿青今晚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来的。
禁止在南城贩大烟,人落在谁手上都无所谓。
可这人狡猾的很。
说不准今儿徐莹莹让他带走了,明儿他还要给青帮安一个暗中运大烟的罪名,以便从他们这儿捞点好处。
沈聿青微讶。
心中的小九九落空,沈聿青不怒反笑,心情还畅快了许多。
和聪明的女人交谈,有烦恼,也有乐趣。
他爽快应下:“好!我答应你!不仅不找麻烦,我还给你一个好处!”
宋徽宜这才开门出去。
一出门,醉意涌上脸。
手搭在额角,另一只手紧贴在墙壁上,就这样一路踉踉跄跄的摸到了楼梯处。
她柔弱无骨的手搭在扶手上,抬脚踩过木质楼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又飘忽凌乱,像极了醉酒的人。
她徐徐下楼。
易容。
她回想徐莹莹的样貌。
和徐莹莹接触的那些时间反复在她的脑海中跳跃,从她见到她第一眼的惊讶,一直到离开房间那清脆的关门声。
咔哒——
脑子里一根弦倏然断了。
她知道了。
走下环形楼梯,宋徽宜一眼看到了在楼梯口处徘徊着的千羽。
那个黑帽长衫的男人,就站在附近。
她走过去,淡定的从千羽手中托盘中取了一杯果汁,借着喝果汁的动作掩盖了她说话的口型。
“少帅让我寻你。”宋徽宜低声道,“下楼的客人,男性,手上有肉桂色蔻丹为目标。”
男人一顿。
见是青帮三小姐,不疑有他,立马转身寻找目标。
宋徽宜原地站了几秒。
不动声色的冲千羽点了点头,她端着果汁转回了人群中。
宋名立道:“你吓到我妹妹了。”“还真是几年不见兄妹之间生疏了,你当你妹妹怕呢?”他走近他们,轻佻的吹了口哨,“她拿枪指着我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像个小辣椒!”他和宋名立说话,眼睛却是看向宋徽宜的。...
舞会结束。
人们尽兴而归,从百乐门内鱼贯而出,徐莹莹慢走在其中。
周边太太小姐巨多,无一不是盛装打扮姹紫嫣红,他一身碧玉石色长衫落在其中并不突兀,反倒像是谁的丈夫或是谁带来的男伴。
他挺直腰背,手持折扇,慢悠悠的出了百乐门。
这一趟很顺利。
这一批货比往常多了几倍,还没到就已经尽数让人订走,货一到手转手卖出去,足够他大赚一笔!
这些富商,靠着他才能吸食大烟。
命脉握在他的手上,随时任他搓扁揉圆。
徐莹莹还想着发财梦,嘴角情不自禁的溢出了得意的笑容,殊不知自己已经被暗处的人盯上。
他转身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
借着宽松的中山装藏着的假发和高跟鞋,她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许是太过于兴奋,又不引人注意的从舞厅中出来,他没有注意到小巷过分安静,仍是怡然自得的哼着小曲儿。
走到小巷深处,不知从哪窜出三四个人猛地扑了上来,将他摁倒在地。
“你们做什么?”徐莹莹大叫。
他不断挣扎,以为是遇到了抢劫,便道,“我有钱!你们要多少,我都给你们!”
没人理会他。
一人难敌多手,挣扎了许久也无法松弛分毫,还被人反剪了双手。
皮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响起,一步步走近了他。
紧接着,头顶传来男人懒散的声音:“徐莹莹。”
这三个字,直接喝住了地上挣扎的男人。
为了区分,他男人的身份,不叫徐莹莹,连同音都不是。
来人却叫他徐莹莹。
男人眼珠子乱转,瞬间吓得忘记了挣扎。又震惊的想要抬头,却被人向下掐住了后颈,他仰不起来。
他怎么知道?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张皇的否认:“什么徐莹莹?我不叫徐莹莹!你们找错人了,找错人了!”
他试图转移话题,“你们要财是不是?我有钱!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真的!钱好说、好说!”
“确实找错人了。”懒撒的声调似笑非笑,宛若一头捕猎的野兽,凶狠又漫不经心。
眼前的人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他自信。
他又道,“你易容成的女人叫徐莹莹,你叫什么?”
男人心中一骇!
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没有在二楼留下任何痕迹,他易男易女的长相,怎么会让人轻易发现?
“……”
他沉默着。
“你在想你没有留下痕迹,我在炸你?”
说话的人蹲了下来,抓起徐莹莹后脑勺的头发,迫使他看他,“中山装,很好藏住你的旗袍。”
他从口袋中摸出一把刀,扔给旁边的军官。
军官接过,划开了他的中山装。
碧玉石色中山装下面,赫然是一条杏黄色的旗袍!
徐莹莹对上男人的眼睛,瞳孔瞬间放大。
沈聿青!
“你你你……”男人连说了几个你,却说不出下文。
他有些丧气。
沈聿青亲自出马,他抓到了他。
他不轻易出手,如今出手了,还和他面对面对峙,再怎么狡辩都无济于事。
他伪装成女人从未被人发现过,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交易时一向游刃有余,就连交易对象也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怎么今天却失了足?
军官割开衣服,上下一阵摸索,从衣服的隔层里面找到了交易的纸条。
军官递给了沈聿青。
沈聿青打开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可怕。
“找了个人扮演你的父亲,在南城开了几家酒楼佯装成北方来的父女。你和你‘爹’物色结交有钱人,反手用男性的身份向他们贩大烟……”
沈聿青启唇,一字一句,冰冷阴郁,
“你知不知道,杀人越货,贩大烟是最不入流的东西!这些东西是敌人用来瓦解我们的手段,你为了赚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置我们国人于何地!”
他抓着徐莹莹的头,目光阴鸷,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宋徽宜走进巷子时,刚好听见这句话。
她心中微震。
舞会结束,大哥宋名立过来接她。
他不放心,舞会开始之后就过来了,一直坐在汽车里面等她。
宋徽宜简单的讲了一下发生的事情。
宋名立派过来的人,便指了路,说人进了巷子没有出来。
她和宋名立过来看。
还没说话,就见沈聿青拿过军官手中的刀,手起刀落,没有犹豫的直接插进了徐莹莹的太阳穴,又狠狠的拔了出来。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鲜血如注,从伤口处溅射出来。
“徐莹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哑了喉咙,瞪大眼睛没了气息。
月光下血腥的一幕,宋名立下意识抬起手挡住了宋徽宜的眼睛,护住了她:“别看。”
宋徽宜不怕。
欧洲很乱,她在那边见过太多的枪击案,早已将生死看淡。
前两日在洋山码头,温热的鲜血喷上了她的脸,她当即吓得有些恍神,却又瞬间恢复如常。
不是她冷漠。
而是,尽管人不能轻易放弃的自己的生命,但生命有时却真的脆弱,一刀一枪就可以终结此生。
人命不轻贱,但它不经一击。
沈聿青杀了人,面色如常的将刀在徐莹莹的衣服上蹭了蹭,慢吞吞的收进了刀鞘内。
他站起身,旁边的军官快速的用麻袋套上了尸体,又清理了现场,悄无声息的将人带走。
这里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连吹过的风,都没有血腥味。
“你们兄弟几个就是被宋沛文带出来的风气!”
沈聿青揶揄道,“生意遍布全国的宋先生,非得搞成一副斯文书生的派头,连带着几个儿子也是如此!你们是要去教书还是去杀人?”
他脱下身上沾了血的马甲,丢给旁边的副官谭绍远。
宋名立道:“你吓到我妹妹了。”
“还真是几年不见兄妹之间生疏了,你当你妹妹怕呢?”
他走近他们,轻佻的吹了口哨,“她拿枪指着我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像个小辣椒!”
他和宋名立说话,眼睛却是看向宋徽宜的。
他歪着头,脸上漾着笑意。
宋徽宜别过脸,不想理他。
宋名立听得一愣一愣,不可置信问她:“你拿枪指着他?”
她张口欲答,沈聿青又抢了话:“嗯哼,两次!”
又道,“小辣椒,你要不要和你哥哥解释一下?”
“……”
解释什么,解释他几次三番轻薄她所以她拿枪指着他吗?
宋徽宜再一次觉得沈聿青无耻。
他把这事当荣耀!
她的沉默,宋名立敏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连。
沈聿青像个看戏的旁观者,含笑看宋徽宜的表演。
看热闹不嫌事大!
宋徽宜沉了口气,从手袋里拿出枪举了起来,直直的,没有任何偏移。
枪口对准了沈聿青。
宋名立不解其意,抬手想要压住她拿枪的手,却见宋徽宜稳稳的对着他,脸上没有一丝害怕。
沈聿青身后的军官,在她举起枪的同时,面上皆是一肃,将手中的枪对准了她的脑袋。
只要宋徽宜动手,他们会先把她打成筛子。
宋名立神色一紧。
军政府和青帮一明一暗,在有些方面也可以说是“盟友”,甚至于他们和宋沛文还有些“私交”,他并不担心会起冲突。
可枪指上脑袋,就不一样了。
他手刚扣上腰间的枪,就见宋徽宜红唇一张一合,声音如她唇色一般冷艳:
“我指就指了,少帅杀了我?”
沈聿青笑。
她当真是风姿绰绰,就连双手打直举着枪的动作,也是如此神采飞扬。
他抬起手鼓掌,一连说了几个好。
“宋名立,你看你的好妹妹,第三次拿枪指我了。”
沈聿青示意身后的军官放下枪。
他人又往前走了一步,弯腰用头抵住了枪口,“她聪明的很!帮我抓兔子前就和我谈了交易,让我别找青帮麻烦!”
言下之意,他轻拿轻放。
宋徽宜收回枪,眉眼如画却裹上了清冷:“别跟我大哥说些有的没的。”
什么叫帮他?
要不是目标一致,他自己的事她才不会管。
沈聿青懒洋洋的应了。
宋名立更是觉得奇怪。
沈聿青什么人啊,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住他!
别人拿枪指着他,他至少都要卸掉对方一双手脚以作回报。眼下竟然还能同人说笑,随随便便就放在一边。
莫非两人有什么猫腻?
转念一想又不可能。
小妹才刚回南城,前五年都在遥远的欧洲,这两人根本没有机会见面。想定,又暗道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
“少帅,你不审问一番,直接就把人做了。”宋名立问道,“要是他有上线,杀多少喽啰没有意义。”
“他的上线在我那呢。”
“在你那?”
宋徽宜和宋名立同时开口,两人相视而望,就想起了前几日被沈聿青追捕的副参谋长周成国。
沈聿青将手中的纸条扔过来。
宋名立接住,打开一看,上面是大烟藏匿的地点,有好几处。
“把这些找出来销毁掉。”
沈聿青摸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口才继续,“劳你回去告诉宋先生,明日一早我有要事同他商议。”
他走过去,只是笑着坐到宋沛文的对面:“自家的门让人随便一翻就翻进来了,不反省自己的门不行,还得怪翻进来的人?”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烟,拿出一根咬在嘴里,抬起腿就搭在了茶几上。宋沛文对他的行为司空见惯。...
沈聿青天色未亮就过来了。
两名副官先下车,站在门口和守卫交涉。
“宋先生还在休息,烦请您二位和少帅说稍等一下,我即刻让人去通报。”守卫道。
汽车里的沈聿青探出了个头。
他在抽烟,烟在他的指尖一亮一暗,在朦胧的夜色中发出猩红的光。
很快,他开门下了车。
烟随手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他道:“去叫吧。”
守卫刚要点头,结果下一秒就见沈聿青一个起跳翻身,手直接扒过铁门的长栏,还没看清动作就利落的翻过到了里面。
宋公馆的守卫瞠目结舌,皆是面面相觑。
换作其他人,敢这样擅闯宋公馆,不出一秒就会被枪扫死。可眼前的人是督军府的大少帅,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握紧了手上的步枪,没有举起。
“怎么站着不动?”沈聿青懒懒的拍了拍手,抬眼皮看他们,“你通报你的,我进来等着。”
他又回头看了站在外面的副官,“你们在外面等,等主人家允许了再进来。”
两名副官说是。
守卫:“……”
他们还要感谢少帅的礼貌吗?
见沈聿青抬步要进去,守卫还是硬着头皮拦住了他:“少帅,宋先生还没起来,烦请您在这里等。”
沈聿青果然停住了脚步。
他漫不经心道:“昨日我和你们大少爷说了过来,怎么,没人知会你们?”
守卫沉默。
是知会了大少帅过来,所以公馆的守卫比昨日多了两倍。
这里是宋公馆!
随便一只苍蝇蚊子进来都得查上一番,更何况是堂堂督军府的少帅?
“你说了过来,说的是早上,可不是半夜!”清脆的女声从大门口传出。
沈聿青抬头一看,就见宋徽宜穿着一身白色丝绸睡衣环胸站在那儿,满脸不悦,“凌晨三点!你不睡觉,当别人都不睡觉吗?”
沈聿青吹了口哨。
他笑道:“宋小姐不是没睡吗?”
宋徽宜冷眼看他。
他不甚在意,仰着下巴朝宋徽宜努了努,问旁边的守卫:“喏,你们三小姐来了,这会儿可以进去了吧?”
问是问了,人是向前走的。
他甚至还拍了拍守卫的肩膀,“表现不错!一会我和宋先生夸夸你们,说你们尽忠职守!”
“……”
守卫再次沉默。
要是宋先生知道他们直接让少帅翻进来了,指不定还得一顿罚。
他这样没脸没皮,宋徽宜简直没眼看。
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断不考虑其他人是否还在睡觉,也不管宋公馆内外都有人严防死守,直接翻了铁门进来。
她刚好起夜喝水,听到外面有敲门说话的声音,便开门看了一眼。
暗卫敲了爹爹的门。
大致听了一些,她让爹爹慢慢洗漱,她先下去看一眼。
宋徽宜没好气:“你还有心情逗他们!”
他反问:“不逗他们,逗你?”
言语暧昧,颇有缱绻的味道。
众目睽睽之下,她听得耳根子痒,心中再次把他骂上千遍万遍。
她拢了拢披肩往里走:“你一来,宋公馆就被你闹得鸡飞狗跳,谁都睡不好!”
这是默认沈聿青进来了。
沈聿青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披散的长发,长发下面窈窕的纤细背影,又想起昨晚只是浅尝辄止的吻,心中一股火撩了起来,有些蠢蠢欲动。
他想要抱住她!
这样想便要做了,他大步向前几步,手刚抬起准备揽过她的腰,前面的人心有感应一般回过头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这是宋公馆!”她近乎于咬牙切齿。
回应她的,是满不在乎的“哦”。
好在,他没再想要动手。
宋徽宜想,沈聿青这人胆大包天,根本不怕死!
明面上就有这么多守卫,暗处更不知道多少眼睛,他竟然众目睽睽下,堂而皇之的翻了进来!
要不是她的余光瞥到,他甚至还想抱她!
什么男人!
她对沈聿青实在没什么好印象:放肆张扬、厚颜无耻、心狠手辣、玩世不恭、做事我行我素……
她能想到太多。
沈聿青的恶劣行径,她不过见了三次面,就能如数家珍。
他还好色。
进到客厅,宋沛文已经在一楼等着了。
见他进来,没有起身,只是撩了眼皮看了他一眼。
他淡定喝茶。
“大少帅好大的雅兴,连我宋公馆的门都翻了!”宋沛文声音不轻不重,不怒自威。
沈聿青佯装没有听懂。
他走过去,只是笑着坐到宋沛文的对面:“自家的门让人随便一翻就翻进来了,不反省自己的门不行,还得怪翻进来的人?”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烟,拿出一根咬在嘴里,抬起腿就搭在了茶几上。
宋沛文对他的行为司空见惯。
他不冷不淡的回答他:“照你的话说,我要是砍了你的腿,少帅也该反省自己为什么被砍,而不是怪我动了手。”
沈聿青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挑了挑眉笑道:“宋老板风采不减当年!”
“还请少帅注意言辞,称呼我爹爹为先生!”
宋徽宜原本要上楼,听到沈聿青这样不着调的话,停住了脚步,心生不悦,“还有,把腿放下。”
许多人称呼宋沛文为宋老板,但他不喜欢,他更喜欢别人叫他先生。
沈聿青知道。
他在外人面前不是直呼其名就是叫宋先生,偏偏在宋沛文面前要调侃一下。
宋沛文威胁时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的沈聿青,此刻倒是乖乖放下了腿。
他双手手肘撑在腿上,身子往前倾,又笑:“宋先生,你看你这宝贝女儿,都管到我头上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太太呢……”
他一向没个正形。
宋徽宜听了,一口气舒不上来。
当着她爹爹的面他还是如此放肆!
她气愤的扯下了身上的披肩,一言不发的上了楼。
不过,脚踩在楼梯上特别用力,木制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久久不能消散。
等到再次安静,宋沛文才开口:“沈聿青,别动我女儿的心思!”
他语气中有狠厉。
他摸爬滚打多年,又掌管偌大一个青帮,对周遭事物的敏锐程度比任何人都要高,三言两语中就能听出两人之间不一般。
“怎么呢?”
沈聿青笑着反问他,“你宋沛文的女儿和南城督军大儿子结亲,得到的好处可不少,你一个生意人算不明白?”
人到门口时,他停了下来,背对着宋沛文随意的抬起手挥了挥:“交易没谈拢,人我还是要的!”“滚犊子。”“再见,代我和你女儿问好。”宋沛文就想拿枪毙了他。...
“青帮不靠这个。”宋沛文道。
和军政府结亲,盘桓在南城的其他帮会据点,他有机会一口吞并,壮大青帮的势力范围。
不过,不至于为了更高的地位,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去。
沈聿青挑挑眉,唔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他原本就是随口一说。
“天没亮就过来,是要做什么?”
宋沛文喝完一杯茶,才起身,“去书房聊吧。”
沈聿青跟了过去。
他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大摇大摆几步路就超过了宋沛文,进书房跟进自家书房一样,熟门熟路。
书房外面,副官和守卫各占一方,严严实实的守着。
“我今天抓的人。”
沈聿青往椅子上一瘫,慢悠悠道,“你应该知道了,‘徐莹莹’我已经杀了,‘徐克山’如今在我手上。”
他用刀,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
宋沛文等着他的下文。
“我把人给你,你帮我处理,光明正大的处理。”沈聿青道,“他存在银行的钱全数归我,几个酒楼你们青帮接手。”
“为什么?”
宋沛文不紧不慢道,“原本就该是青帮的,你算计我女儿把人给了你,你还好意思拿他和我谈条件。”
宋徽宜以为双方立场一致,人给谁都行。
背后涉及的却很多。
贩大烟获取的利益极其可观,加上几个酒楼经营的利益,甚至威胁富户要来的钱财,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真是狮子大开口。
“我亲自去了那里,就算不算计你女儿,我也能把人抢了。”
沈聿青借火点了烟,吞云吐雾间又道,“你比我大了一辈,也不妨碍咱们交交心!宋徽宜察觉出了异常,我点出易容,功劳各占一半。
你以为南城还在我老子手里,身边还有几个兄弟虎视眈眈,我在南城做起事来总是束手束脚……不过你别忘了,我要囊下这些钱财合适的理由多了去——
比如,‘徐克山’身体不适,转卖酒楼后父女一同回了北方。”
徐莹莹和徐克山的身份是假的,就算有心人查,也查不到真实身份。
就算贩大烟的事被抖了出来,那也能往这两人察觉不对带着钱财跑路上推脱。
督军起疑,要彻查到底,也查不到他头上。
今晚去百乐门的都是他的亲信。
沈聿青做事一向干净。
“都想好理由了,还分我一杯羹?”宋沛文狐疑的扫了他一眼。
沈聿青这个人,一向是要把便宜占尽了,占透了,甚至要把一个人榨干了,直到一滴不剩才罢休。
分好处,这不是他的作风。
想起客厅的话,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宋沛文直截了当,“什么条件?”
“宋先生真聪明!”
沈聿青将烟摁灭,双手搭在了桌台上,身子往前欺了一些,笑道,“你女儿也聪明!我喜欢!”
他直言不讳,还是想要宋徽宜。
他道,“你这个人精爹一眼就看出来,别说她还有三个鼻子尖的兄弟!你们青帮四处惹事,水深得很,你还得放几个本事厉害的保护她,我去找她肯定避不开。
提前知会你一声,别到时候说我偷了你女儿!”
“……”
宋沛文看着沈聿青。
沈聿青笑嘻嘻的迎上了他的目光。
人已经进了宋公馆,不过带了两个副官,就敢在他的地盘上胡言乱语,张口闭口就要他的女儿。
几个酒楼而已,对于他来说,塞牙缝都不够。
还真好意思当敲门砖了?
“她要是心悦于你,我尊重她。”
宋沛文话锋一转,“我是犯不着与你为敌,不过你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我女儿,你也可以试一试——
比如,除了你,督军府还有其他的少帅。”
沈聿青笑意不减。
他手指屈起轻扣桌面,没有将宋沛文的威胁放在眼里:“其他几个歪瓜裂枣,只怕赔了你的青帮都养不活!”
又道,“你倒是拉扯了几个好儿子,指不定我以后还能多三个情同手足的兄弟,是不是岳父?”
宋沛文斯文的面具再也戴不住。
他面容龟裂,拍案而起:“程荣,送客!”
他差点要将滚说出口。
沈聿青丝毫没有被赶走的羞耻,只是淡定的掸了掸衣裳,站了起身。
程荣开了门:“少帅,请。”
他慢悠悠的往外走。
人到门口时,他停了下来,背对着宋沛文随意的抬起手挥了挥:“交易没谈拢,人我还是要的!”
“滚犊子。”
“再见,代我和你女儿问好。”
宋沛文就想拿枪毙了他。
手摸向腰间,才想起半夜被这臭小子吵醒,还穿着睡衣,怎么可能配着枪?
就这么会时间,沈聿青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宋沛文呼出一口浊气。
青帮和这些军阀十几年前都是流氓,立了军政府摇身一变成了正规军,就他妈和帮会变成两派了!
混蛋小子!
青帮和军政府为敌,讨不着什么好处。军政府想给青帮施压,除非他们能先找到能顶替他们的——
说难听点就是同流合污。
不是宋沛文自夸,他如今地位稳固。
讨要自己的女儿,绝对不行!
他没有被架在火上烤,也不怕威胁,他根本不虚。
他宋沛文的女儿,是有地位的。
若是她觅得良人一世一双人安稳一生必然不错,若是她想一辈子不结婚养上几个小白相玩也没关系。
莫名烦躁的原因很简单——
沈聿青这个人,不可一世又花名在外,玩弄了多少女人他自己估计都数不清,他担忧自己的女儿玩不过沈聿青!
毕竟沈聿青这小子,皮相好。
他们身处的位置,就算在家里也不敢睡得沉,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迅速清醒。下人说是大少帅来了。父亲没有叫他们,他们不便出面,都在房间里等着。来的原因,他们知道一些。...
沈聿青天未亮来,又趁着天未亮离开了。
他走后,在房间里的三兄弟和宋徽宜都出来了。
沈聿青来的时候他们就醒了。
他们身处的位置,就算在家里也不敢睡得沉,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迅速清醒。
下人说是大少帅来了。
父亲没有叫他们,他们不便出面,都在房间里等着。
来的原因,他们知道一些。
宋名立昨日回来,将夜里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父亲,沈聿青说了什么?”宋鹤平先开了口。
宋沛文回答前,先看了眼站在旁边不做声的女儿。
她穿着睡衣,只堪堪在肩头披了一条薄薄的披肩,微垂眼睫,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
似有感应,宋徽宜突然抬起了头。
父女俩对视了一眼。
宋沛文看着她开口:“他说把人给我们处理。他要钱,几个酒楼给我们。”
宋月成狐疑。
他不信沈聿青有这么好心。
他一向是巴不得多占些便宜!人都已经在他手上了,钱和酒楼他都可以拿去,万万没有拱手把酒楼让出来的道理。
徐克山手上的酒楼,虽比不上青帮自家的,但在南城也是客流颇多,利润可观。
南城繁华,有两处还占了极好的地理位置,改了做其他行当都可以。
沈聿青不会算不明白。
“他肯定憋着什么坏心思!”宋月成直言,“昨晚横插一脚从我们手上抢了人,今天又把人送回来,好坏名头他都占了!”
宋名立和宋鹤平也不信。
宋名立道:“上月沈林洋搞了批军火,他使了计兵不血刃的抢了过来还死不承认。最后闹到督军面前都抓不到他的把柄,反倒沈林洋落了个污蔑手足的名声,还被关在军政府牢里半月小惩大戒。”
言下之意,沈聿青吃人不吐骨头,到手的东西没有拿出来的道理。
沈林洋是三少帅。
当今督军有三子:沈聿青,沈如也,沈林洋。
是以三足鼎立。
如果说宋家三兄弟是团结一心,那么沈家三兄弟是自相残杀。
宋徽宜也是回来后才知道让了便宜给沈聿青的。
她刚回来,没想到那些弯绕。
宋鹤平问:“他要什么?”
他问出几个人心中所想。
宋徽宜心中略有不安。
想到方才在客厅,沈聿青大剌剌的当着爹爹的面调戏她。又想到爹爹和她对视的那一眼,深邃看不明白。
应是和自己有关。
宋徽宜恨恨的想:沈聿青这个家伙,定是提了什么无理的要求!
很快,宋沛文给了答案:
“他说要一个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接触囡囡的机会。”
三人大惊,齐声道:“什么?!”
众人皆将目光看向宋徽宜,一脸震惊。
只有宋徽宜平静如水:“无耻。”
她就知道!
他见到她就要黏糊糊的亲吻她,从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甚至拿枪抵着他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他连死都不怕,他有什么道德羞耻!
他是要昭告天下!
宋沛文问她:“囡囡,你怎么想?”
“还需要想吗?我们什么时候还得受沈聿青的威胁了?几个破酒楼和我们谈条件,异想天开!”宋月成怒不可遏。
他的性格是三个里面最为冲动的,听了就想去和沈聿青干上一架。
说好听点是接触宋徽宜的机会,说难听点……
宋月成不敢想!
他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去将他揍上一顿!
青帮缺这三瓜俩枣吗?
宋名立没有作声。
他昨晚就觉得小妹和沈聿青两人之间有些可疑。
他想他们两个人应是有点儿猫腻,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终于在此刻得到了证实。
宋鹤平道:“他对女人三分钟热度,哪个名媛小姐能在他身边出现第二次?晾上他几天兴许就没兴趣了。”
他考虑事情本身。
宋月成不依:“二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姐姐还得避开他沈聿青不成?”
宋沛文只是看她。
“青帮犯不着和军政府为敌,军政府也是如此。青帮拒绝,沈聿青也不能抢人。”
默不作声的宋徽宜突然开口,“我猜爹爹是想问我对他是否有意思,我没有。不过他既然想见我,让他见就是。”
沈聿青目前是不会罢休。
他带着两个副官就敢跑到宋公馆说这等僭越的话,说明他兴致高昂。
他这哪是要个见面的机会?他是来通知的——
他找定宋徽宜了。
宋鹤平和宋月成仍是不愿。
宋名立是兄弟中性格最沉稳的,想的事情也最多。
看着五年未见的妹妹听到这些话都如此沉着冷静,又想到沈聿青笑眯眯的说宋徽宜拿枪指了他三次。
沈聿青不可一世,他的妹妹也不是池中之物。
这种话,不该由他这个哥哥说出口。
家中没有女主人,又没有姊妹,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有些话说出来总归不方便。
宋徽宜也知道。
这件事哥哥们知道就可以了,其他的她想和父亲单独说。
她道,“爹爹,我想单独和你说些话。”
宋沛文说好。
只剩两人时,宋徽宜才开口:“不瞒爹爹,初回南城那天我和他在洋山码头遇见,他就同我说过那些话,那时候我就知道他难缠。
青帮势力很大,在南城,督军和少帅或许会稍微忌讳青帮。可我们毕竟不是扛枪的,和军统对立讨不到好处。我知道爹爹不虚也不怕,但我们没必要。”
青帮说白了是流氓头子,可他们是正正规规的军队,不是那些散乱的小军阀。
这就是问题所在。
宋沛文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笑道:“囡囡在外五年,没少关注局势,竟然懂得如此之多。”
在其位谋其职。
身为青帮小姐,注定不能不问世事。
宋沛文道:“沈聿青这个人城府极深,心思也多。他这个人不会轻易被人利用,就算哪天被利用了,也是他心甘情愿被人利用。”
这才是沈聿青的可怕之处。
军政府另外两位少帅,宋沛文根本不放在眼底,他们的狠辣和沈聿青比起来,简直是小孩过家家,不值一提。
有些事情沈聿青瞒了督军,宋沛文却知道。
“逢场作戏有什么难的?”
宋月成处理内鬼。青帮帮规森严,断不能出现这种违背帮规的事情。宋月城将人打了个半死,又卸了手脚,直接将他扔在了龙山码头,杀鸡儆猴。他平日里性格比较冲动,但做起事来从不拖泥带水。...
宋徽宜道,“只要我出门,就避不开他。若是我躲在家里,他当然也会歇了心思,只是爹爹,五年前爹爹把我送到欧洲的原因,女儿心中清楚。
如今女儿回来了,已经做好了准备……女儿真的不想成为一个避事的人,不想重蹈二太太的覆辙。”
宋沛文眸色一深。
想起二太太,他又想起那个下了一整天雨的暴雨天。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她又抱着宋沛文的手臂撒娇,“我知道爹爹也是这样想的。无论女儿说想要担起责任去结交太太小姐们,还是昨晚去百乐门,爹爹都同意得爽快。
您担心沈聿青太厉害,难道不相信您的宝贝女儿吗?”
这一番话,逗笑了宋沛文。
他道:“我当然相信你!”
这事是谈妥了。
宋鹤平和宋月成知道后仍是怨声载道,宋沛文喊他们三兄弟去书房聊了许久,出来后便没人再说什么了。
宋名立安排了两个人在她身边,千羽和万蝶。
她们都是青帮培养出来的,身手厉害。
除此之外,还有四名暗卫。
后面几日,哥哥们都很忙。
宋名立和宋鹤平将几个地点藏匿的大烟都翻了出来。
宋月成处理内鬼。
青帮帮规森严,断不能出现这种违背帮规的事情。宋月城将人打了个半死,又卸了手脚,直接将他扔在了龙山码头,杀鸡儆猴。
他平日里性格比较冲动,但做起事来从不拖泥带水。
年纪小,已经初显手段。
而宋徽宜,去了报社。
报纸是获取信息的一个重要渠道,有什么动向和风吹草动,鼻子最尖的就是他们。
销毁大烟那日,宋徽宜特意派人去拍了照。
她亲自撰写,文字激昂,洋洋洒洒的写了许多内容,坚定表达南城军政府和青帮禁烟的决心。
除此之外,自从那晚去了百乐门舞会,经常有人递请柬,邀请她参加各式各样的茶会、宴会、舞会。
如今,办各种各样的活动是时髦事。
宋徽宜翻看了一下,应了王太太的邀约。
王太太是曾白玲,上次百乐门的舞会,就是她举办的。
她人脉广,擅长与人结交,若是王太太为人不错,宋徽宜倒可以多和她接触,从她那儿打开口子。
宴会那日,宋徽宜带了千羽去。
她换了一件白色丝绸旗袍,上面绣了蓝色的蝴蝶兰。蝴蝶兰栩栩如生,配上这样轻盈舒适的面料,宛如身在风吹过的花海。
头发挽起,用一支珍珠发簪固定住了,露出修长的颈项。
她掐着点到了王公馆。
王公馆门庭若市,到门口就有女佣招待了她。
女佣收了请柬,知道她是贵客,便直接将她领到了王太太那边。
王太太和上次见面不一样,她烫了时下最时髦的发型短卷发,一身红色旗袍将她整个人称的更是雍容华贵。
没多少人穿红色穿得好看。
王太太保养得好,一点都看不出四十的年纪。
她身边围了一圈人,宋徽宜都不认识,不过也能猜到都是贵妇名媛,或者官太太。
大家热络交谈。
见宋徽宜婷婷走来,王太太和旁边的人打了招呼,迎了上来。
她亲切的握住宋徽宜的手,笑容满面:“能得宋小姐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王太太您太客气了!”
宋徽宜笑起来,回握她的手,“我初回南城人生地不熟,要不是您邀请我来参加宴会,我指不定天天杵在家里闲得发慌呢。”
王太太笑着说哪有的事。
有侍者过来,托盘上放了香槟和红葡萄酒。
王太太见了,摆手拒绝了。
又叫了另一个侍者,端了一杯果汁递给宋徽宜。
宋徽宜谢过,接过王太太递过来的果汁。
她喝了一口。
酸甜的果汁入喉,宋徽宜心想王太太当真是处事圆滑,连那日她“不胜酒力”的事情都知晓清楚。
她特意打听了。
王太太领着她去认识人。
她挽着她的手臂,偏头与她小声说话:“李太太家里出了些事,她七岁的小儿子被人绑了,绑匪几次向她索要钱财。
她在其他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苦于你这儿没有版面空闲,便托我来找您帮帮忙。你的南城民国日报如今风头正盛,每天发行量销售量稳居第一,她想多些人看到,指不定多些线索。”
“孩子丢了?”宋徽宜微讶。
还没来得及多问些什么,王太太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角落坐了一个女人。
女人面色苍白,粉饼压了厚厚一层也遮不住眼底泛着的青色和她的憔悴。整个人稍微有点精气神的,是口脂点缀出来的玫红色。
人怏怏地坐在那儿。
就连她和王太太走近了,她也没什么反应。
王太太叫了她:“李太太。”
约莫停了几秒,李太太才后知后觉的抬起了头,看向了来人。
眼神原本是空洞的,看到宋徽宜,她面色一喜,眼底突然迸出了强烈的光,人也失态的扑了上来:“宋小姐!”
三个字喊出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宋小姐!”她又喊道,抓着宋徽宜的手不放,“救救我儿子吧!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
宋徽宜有些不知所措。
她声音凄厉尖锐,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王太太将宋徽宜手上的杯子拿下,忙道:“李太太,你冷静点,别吓着宋小姐了。”
李太太听不进去,仍是在痛哭。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都没说,宋徽宜都能感觉到她的痛苦。
一个男人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他面色焦急,快步走时连手中酒杯的酒撒出来了都浑然不觉,他一路走到李太太身边,将酒杯放在桌上扶住了她。
“文怡,怎么了?”男人问道。
李太太摇摇头,仍是抓着宋徽宜的手不放,哭喊着:“宋小姐,劳您救救我儿子吧!”
她哭的快要晕厥过去。
失去孩子的痛,让她失了雍容尊贵,只心心念念、牵挂着自己的孩子。
宋徽宜想到十四岁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