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恰好洒在“星空旅社”的门槛上。 那小孩的小脑袋和昨天一样,率先从门边探了进来,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的雀跃。
“叔叔,你看!我准时到了哦!”
他的话音未落,便侧身让开。一位身着笔挺中山装、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先生缓步走了进来。他身姿依旧挺拔,眼神锐利如鹰,瞬间便不动声色地将旅社前厅的环境尽收眼底,但那目光落在希郢身上时,其中的审视又化为了温和的善意。
小孩在一旁迫不及待地解释,语气带着孩子的直白:“这是赵爷爷和爷爷是战友,前几天赵爷爷过世了,爷爷老是唉声叹气,我还以为……不过还好,爷爷同意一起出来散散心了!”
老先生微微一笑,伸出手,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经过岁月打磨的温和:“你好,打扰了。我叫李卫国,这是我孙儿,张启航。小孩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儿。”希郢笑眯眯地一抬手,柜台上的平板电脑屏幕自动亮起,上面浮现出三幅动态水墨画般的选项。
“给您备了三种‘行途’,都挺方便。”他语气轻松,像在介绍家常菜,“一百一位,坐‘清风巴士’,其实就是加了点轻身符的电动小巴,跑得快还不颠,就是窗外的云偶尔会飘进来。”
第二幅图上,一辆看似普通的银色房车周身流淌着水波般的纹路。“二百一位,住‘如意居旅车’,里头用了些空间折叠的小术法,卫生间干湿分离,还能躺着看全息星空顶。”
第三幅图赫然是一列墨色高铁,车身上浮雕着瑞兽纹样,轨道竟是两道浮光。“三百一位,乘‘千里光阴号’,磁悬浮加了一点缩地成寸的阵法,稳当,盒饭还管够——你想要自己炒也可以。”
“不过您放心,”他点了一下屏幕,画面消失,“不管选哪样,配的餐食都一样,是现炒的,三菜一汤。其他需要的……”他身后那个看似老旧的自动售货机突然发出柔和的蓝光,“得在我这儿扫码选购——支持虹膜支付。”
李卫国花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常年在战场上淬炼出的威严,让他整个人依旧像一口古井,水面纹丝不动。只有离得极近的希郢,才能捕捉到老人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如同看见子弹拐弯般的惊诧。
他负在身后的手,指节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松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神情依旧是沉稳的,甚至嘴角还维持着刚才那抹温和的弧度,仿佛眼前悬浮的流光与自动展开的货柜,与往日里见到的任何寻常事物并无不同。
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睛,瞳孔在刹那间微微收缩,像老鹰锁定了无法理解的猎物,但旋即又化为了深沉的平静。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那份平静之下,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二百一位吧。”李卫国沉稳地开口,拍了拍自己的腿,“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贪图点舒坦。”
“爷爷!爷爷!”小启航却着急地扯着他的衣角,眼睛亮晶晶地望向那幅清风巴士的水墨画,“要一百的吧!那个可以看见云飘进来诶!”
“这个……”李卫国看着孙儿兴奋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迟疑的慈爱。
“没关系的,小朋友。”希郢笑着弯下腰,对小启航温和地解释道,“选了房车,我们打开窗,也是一样能看到云的哦。”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故作严肃的叮嘱,“不过呢,开窗前一定要提前跟叔叔我说一下——不然外面的风啊云啊跑得太欢,把咱们的点心吹跑了可就不好啦。”
“好,那咱们就准备出发。”希郢笑着颔首,指尖在柜台下方不着痕迹地一按。
只听一阵极轻微的机括转动声,旅社后方那面看似普通的白墙竟悄然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隐藏的空间——一辆线条流畅、泛着哑光银色的“如意居旅车”正静静停泊其中。车身周围有淡蓝色的流光如水波般缓缓荡漾,与周围老旧的旅社环境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二位贵客,这边请。”希郢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嘴角噙着一丝神秘的笑意,“启航小朋友,待会儿坐稳了,可别被窗外的‘惊喜’晃花了眼。”
李卫国目光沉稳地扫过那辆显然非凡物的旅车,最终落在希郢身上,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牵起孙子的手,步伐稳健地向着那片流光溢彩走去。
小启航吓得猛地缩到了爷爷腿后,两只小手紧紧攥着李卫国的裤管,只探出半个小脑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又惊又怕又好奇地打量着那辆流淌着蓝色水光的“铁盒子”,又忍不住偷瞄墙外渐渐显现出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朦胧奇景。
“叔叔,你骗人——”缓过劲来的小启航胆子立刻肥了,像只小树袋熊一样抱住希郢的胳膊来回晃,小嘴撅得老高,“说好的云朵在车里呢?怎么只有亮晶晶的灯带呀!”
他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上当受骗”的控诉,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偷瞄车厢内那些流转的柔和光晕。
“哟,现在倒是不怕了?”希郢任由小家伙吊在自己的胳膊上,用另一只手稳稳端起桌上的青瓷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他垂眸看着这个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人类幼崽”,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和一种非人般的纯粹好奇,仿佛在观察一种无法理解的、情绪切换毫无逻辑的小生物。
“小孩子心性,让您见笑了。”李卫国乐呵呵地看着孙儿施展撒娇***,布满皱纹的眼角弯起慈和的弧度。
然而在那带笑的目光之下,老人战场磨砺出的本能却在无声敲响警钟。这老板应对自然,笑容也无可挑剔,但那观察启航的眼神……太纯粹,太抽离,像是学者在审视一枚未曾见过的琥珀,而非常人对孩童应有的反应。
他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换到离孙子更远的那只手上,掌心悄然按住了酸枝木椅的扶手,指腹下的木质纹理传来沉稳的触感。心底那丝疑虑却如滴入静水的墨,缓缓晕开:这年轻人,待人接物挑不出错,可这身气度……怎么隐隐透着股非人的隔阂?
这念头让李卫国心底微微一沉,但他面上笑意不减,只是那打量希郢的余光,悄然多了三分不易察觉的审慎。
希郢闻言,扭头看向李卫国,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并未多言,只是抬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捻——仿佛捻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