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一年的盛夏,连风都带着股懒洋洋的权势味道。我,沈知微,
斜倚在临湖轩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冰鉴光滑的边缘,
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关于驯兽苑新来个“穷小哥”的喧闹。“模样顶好?”“气度不凡?
”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贴身女官的禀报,目光落在湖心那枝独自娉婷的白荷上。这公主府,
乃至整个皇城,能入我眼的人或物,不多。“殿下可要去瞧瞧热闹?”女官轻声问。
我懒懒抬眸,眼底没有半分兴致:“一个驯兽奴,也值得她们这般?”话音未落,
窗外视野尽头,一个抱着草料的身影映入眼帘。隔着粼粼湖光,看不真切容貌,
只觉那身量极为挺拔,行走间,自带一种与周遭奴仆截然不同的韵律——那不是驯服,
是收敛。我微微直起身。 有点意思。“走吧,”我起身,裙裾拂过光洁的地面,“去看看,
是什么‘珍禽’,惹得我这公主府如此躁动不安。”01驯兽苑里,果然是一出好戏。
我那几位不成器的弟妹,正将那叫萧珩的驯兽奴围在中间,如同***一只落入陷阱的猛兽。
掷去的肉块,刁难的命令,哄笑与呵斥……纷杂之中,他始终沉默,
像一块浸在寒潭里的墨玉,冷硬,且不反射任何光。
直到五妹命令他进笼与饥饿的雪豹“玩耍”,他拂去肩头污渍,平静回绝时,
我才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极快掠过的……厌烦。不是恐惧,是居高临下的厌烦。
这绝非一个普通奴仆该有的眼神。我缓步上前,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都围在这儿,
像什么样子。”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的喧闹瞬间死寂。目光落在萧珩身上,
从他紧抿的唇,到他握着工具、骨节分明的手。 “你,抬起头来。”他依言抬头,
目光与我对上。果然是一张极出色的脸。但更吸引我的,
是那双眼睛里的东西——隐忍下的桀骜,平静深处的风暴。我走近几步,
带着一身薰衣的冷香,停在他面前,伸出手,用指尖的护甲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这是一个极具侮辱性和掌控意味的动作。他身体瞬间绷紧,下颌线锐利如刀裁。
眼底的冰层下,似有烈火燎原。我轻笑,声音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在本宫这儿,
藏着掖着,可是要吃亏的。”说完,收回手,无视他骤然变得危险的眼神,
转向众人:“都散了。一只小野猫罢了,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我转身离开,
能感受到背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几乎要将我的背影刺穿。野猫亮出了爪子。
看来,这无聊的日子,要有点乐子了。02我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个叫萧珩的,
绝非池中之物。是探子?是刺客?还是……别的什么?当夜,我换了一身便利的玄色衣裙,
隐在练武场旁的老树阴影里,果然等到了他。月光如水,洒在他赤裸的上身,
汗水沿着贲张的肌肉线条滑落。他手中树枝如利剑破空,每一式都简洁、凌厉,
带着战场上千锤百炼出的杀伐之气。这绝不是一个驯兽奴该会的功夫,甚至,
不像中原常见的路数。我看得入神,直到他一套剑法练完,气息微乱,才故意弄出一点声响。
他警觉回头,眼神如鹰隼。我大大方方地从树后走出,拍着手,
唇角噙着玩味的笑:“好身手。不知是哪国的军中绝学?”他瞳孔骤缩,瞬间,
那根树枝已如毒蛇般抵在我喉间。杀气,扑面而来。“你看到了什么?”他声音嘶哑,
带着被撞破秘密的狠戾。我非但不怕,反而向前微微倾身,
让那树枝的尖端更紧地贴住我的皮肤,感受着那冰冷的威胁感。我迎上他惊疑不定的目光,
笑得像只发现了有趣玩具的猫。“看到了……”我慢条斯理地说,
“一个可能很有趣的……合作伙伴。”“或者,一个需要被立刻处置的……奸细。
” “你觉得,你属于哪一种?”03“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收回树枝,声音低沉,
带着警惕。“不怎么样,”我抚了抚衣袖,姿态悠闲,“只是觉得,让你待在驯兽苑,
未免太屈才了。”“明日,来我长春宫当值。”他猛地抬眼:“为何?”“因为你有趣,
”我走近他,借着月光打量他紧绷的脸,“因为本宫身边,缺个像你这样……不听话的。
”“更何况,”我压低了声音,如同恶魔低语,“你混进我大燕公主府,
总不至于是为了真的来伺候那些畜生吧?你想要什么?或许,本宫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他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还有一丝装出来的……被看穿的无措。
“在我身边,你才能接触到更多你想接触的,不是吗?”我轻笑,“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不过,拒绝的后果……”我没有说下去,留给他无限想象的空间。第二天,
我便让人将萧珩调到了长春宫,名义上是负责看管我院中的几株珍稀花草。
他抱着那盆半死不活的玉蝶梅出现在我院中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风穿过庭院,
带着夏日特有的燥热,却吹不散我们之间那无声交锋的紧张气息。04长春宫的夏日,
似乎比别处更要沉闷几分。蝉鸣在宫墙内被放大,搅得人心浮气躁,
连冰鉴里散出的丝丝凉意,都压不住那股子无形的燥热。萧珩就站在廊下,
像一尊沉默的玉雕,守着那几盆被我强行塞给他的花草。
那盆半死不活的玉蝶梅被他搬到了廊檐下有散射光的地方,他正拿着一把小银剪,
极其专注地修剪着枯黄的叶片。阳光透过格栅,
在他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我靠在窗边的软榻上,
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
那身与驯兽奴身份格格不入的气度。不是普通落魄子弟能有的内敛锋芒,
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经由最严苛教养和权力浸润后形成的倨傲,即便他刻意收敛,
也总在不经意间,从眼神、从姿态里泄露出来。其次,是那晚练武场的身手。招式狠辣,
效率极高,带着浓重的、非我大燕军中的肃杀之气。我曾随太傅遍览各国兵书武典,
他的路数,隐隐透着北境“朔风骑”的影子——那是北凛皇室的亲卫精锐。他官话说得极好,
几乎听不出破绽。但他下意识低斥兽物时。那短促的音节,
带着北凛上京特有的、略带生硬的卷舌音。北凛皇子。这个结论浮上心头时,
连我自己都惊了一瞬。北凛与大燕关系微妙,时有摩擦,一位皇子,冒着如此风险,
潜入我大燕公主府,做一个最低等的驯兽奴?所图必然极大。我放下玉佩,
端起手边的冰镇葡萄酿,轻轻晃动着琉璃盏中紫红色的液体。
目光扫过他那双正在修剪花枝的手。指骨修长,关节分明,
虎口和指腹有着明显的薄茧——那是长年握持兵器和缰绳留下的印记。一个驯兽奴,
需要这样的手?“萧珩。”我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有些突兀。他修剪的动作一顿,
却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将手中的枯叶仔细放入旁边的渣斗,这才转过身,
垂眸躬身:“殿下有何吩咐?”姿态无可挑剔,语气却依旧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疏离与僵硬。
“这玉蝶梅,听说极难养活,尤其畏热畏涝。”我慢悠悠地说着,
目光落在那些被他修剪后显得精神了些的叶片上,“你倒是懂得不少。”“小人粗鄙,
只是以前在乡野间,见过些花草。”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哦?乡野间?”我轻笑一声,
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缓步走到他面前。我伸手,
指尖拂过一片玉蝶梅娇嫩的新叶,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紧绷。“本宫还以为,”我抬眼,
直视他低垂的眼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般的意味,“只有北凛皇宫的暖玉阁,
才养得出这般娇贵的品种呢。”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我能清晰地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指节泛白。他猛地抬眼,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