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尚书府，被一场春雨洗得透亮。庭院里的海棠攥着满枝粉白，沾着水珠的花瓣像刚哭过的姑娘，风一吹就簌簌落着碎泪，铺在青石板路上，像撒了层碎玉。

沈梨霜坐在梨落院的窗边，指尖拨过古筝弦，《平沙落雁》的尾音绕着窗棂打转，余韵里藏着几分刚劲。青菱端着雨前龙井走进来，眼睛亮得像星星：“小姐，您这琴技越来越好了！前儿张嬷嬷说，下人们都在传，您落水醒后，不仅性子利索了，连琴棋书画都比以前出彩呢！”

沈梨霜停下拨弦的手，接过青瓷茶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漫开：“不过是闲来无事，多练了几遍。”话虽轻，却藏着她连日的用心——赏花宴是刘氏设的局，明着是攀附权贵，暗着是想让沈清薇抢她的风头，顺带看看“失忆”的嫡女还能不能撑场面。她偏要让所有人知道，如今的沈梨霜，再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正说着，院外传来婆子的脚步声，脸上堆着刻意的热络：“大小姐，夫人让老奴来通禀，三日后办春日赏花宴，请了京中世家夫人和小姐，让您好好准备，别失了尚书府的体面。”

沈梨霜端杯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婆子：“劳烦嬷嬷转告母亲，我知道了。”待婆子走后，青菱皱着眉跺脚：“小姐，刘夫人肯定没安好心！前几日还来看您，现在突然办宴，指不定想耍什么花招！”

“她想办，我便陪她玩。”沈梨霜指尖划过琴弦，眼底闪过锐光，“青菱，去库房找那套月白素纱襦裙，再备一盒金疮药——还有，把书桌上那卷《广陵散》琴谱收好，别让旁人看见。”

三日后，赏花宴如期开场。前院被装点得花团锦簇，牡丹、芍药挤着盛放，京中的夫人小姐们穿金戴银，笑语声像浸了蜜。沈敬之在前厅招待宾客，刘氏陪着几位贵夫人说话，眼角却总往沈清薇那边瞟——今日沈清薇穿了桃红色云锦裙，步摇上的珠翠晃得人眼晕，活像只抢尽风头的孔雀。

沈梨霜在青菱的搀扶下走出梨落院，月白素纱襦裙衬得她身姿清瘦，裙摆绣的墨竹淡得几乎看不见，头上只插一支白玉簪。可她刚站定，就成了全场的焦点——不是因为华贵，是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静气，像雨后的翠竹，清爽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就是沈尚书家的嫡女？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听说前几日落水了，瞧着气色倒比以前好，眼神都亮了。”

“早闻她才情出众，今日说不定能见识见识。”

议论声飘进耳朵，沈梨霜只微微颔首行礼，举止得体得挑不出错。刘氏走上前，拉着她的手往贵夫人面前引：“梨霜，快给李夫人、王夫人问好，她们特意来看你呢。”

宴席开后，刘氏先起了话头：“今日请各位来，一是赏春，二是想让小女清薇献个丑——她近日新学了支曲子，正好给大家助助兴。”

沈清薇故作羞涩地走到古筝前，指尖拨弄间，《春江花月夜》的曲调流了出来。不得不说，她的琴技确实不错，可比起原身的功底，总少了几分韵味。弹完后，她得意地看向沈梨霜，嘴角翘得老高。

刘氏跟着笑道：“清薇还嫩，要说琴技，还是梨霜更胜一筹。梨霜，不如你也弹一曲，让大家开开眼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沈梨霜知道，琴谱定被动了手脚——果然低头一看，原本的音符被改得七零八落，按这谱子弹，只会错得一塌糊涂。她却没慌，指尖猛地落在琴弦上，《广陵散》的激昂曲调骤然炸开！

这曲子本就带着悲壮豪情，沈梨霜凭着记忆还原琴谱，指尖在弦上跳跃如飞——时而像刀剑交锋，时而像孤鸿哀鸣，把曲中的热血与悲愤揉得淋漓尽致。席间的夫人小姐们都屏住了呼吸，连沈敬之都坐直了身子，眼中满是欣慰。

沈清薇的脸瞬间白了，手指攥得发紧。刘氏也没想到沈梨霜能识破伎俩，只能强装笑脸：“梨霜弹得真好，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宴席过半，沈清薇又端着热汤过来，故作亲昵：“姐姐，你弹得太好了，妹妹敬你一杯。”话音刚落，她手“一抖”，热汤径直泼向沈梨霜的裙摆——褐色的污渍在素纱上晕开，格外刺眼。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沈清薇立刻摆出惊慌模样，刘氏也跟着“责备”：“清薇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今日来了这么多贵客，传出去多丢尚书府的脸！”

沈梨霜却没慌，轻轻拂了拂裙摆：“妹妹不必自责，一件裙子而已。”她给青菱递了个眼色，青菱立刻从包袱里拿出干净的素色襦裙，扶着她去偏厅更换。

半炷香后，沈梨霜换好衣服出来——新裙的领口绣着淡兰，更显清雅。她走到沈清薇面前，声音轻却清晰：“妹妹今日倒有些心不在焉，先是琴谱出了差错，又泼了汤。不过没关系，姐姐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以后做事，仔细些好，别让母亲担心。”

话里的暗示像软针，扎得沈清薇脸色红白交加。周围的夫人也听出了门道，看向沈清薇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刘氏连忙打圆场：“不过是小事，咱们继续赏花。”

宴席散后，沈梨霜在假山旁等沈清薇。果然，沈清薇气冲冲地跑过来：“沈梨霜，你早就知道我改了琴谱，对不对？”

沈梨霜靠在假山上，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上面是沈清薇篡改琴谱的草稿，还留着她的字迹：“妹妹，这是你掉在琴旁的。以前的沈梨霜或许任你欺负，但现在，你和***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沈清薇看着草稿，脸色惨白得像纸。她想抢，却被沈梨霜躲开。看着沈梨霜转身离去的背影，她忽然觉得，这个姐姐，再也不是她能随便拿捏的了。

回梨落院的路上，月光洒在沈梨霜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她知道，赏花宴只是第一步，往后的路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