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爸在留言里大骂没有我这个女儿。只因我常年混迹黑市,
做了国内最大军火走私商的女人。白纸黑字的通缉令贴在村口的电线杆上。
村里人对着我的照片破口大骂,教过我的老师说我是村子的败类。
八年来我没有给家里打过一通电话,我妈只能对着小熊说话。我从未动摇,
终于摸通了走私的所有渠道。两天前,我将地图传给警方,被发现后,沉尸大海。
我的灵魂越过祖国千万公顷广袤大地,附身在了从小陪我长大的那只小熊身上。
1.一个纸团顺着没关的窗户丢了进来,伴随着一阵唾骂声。我爸举着扫帚,
将庭院里几个胡闹的小孩赶跑。嬉笑声依旧隐约地传来,我爸捡起地上的纸团打开,
里面赫然是关于我的通缉令。他没有任何意外地将纸撕碎,丢进了垃圾桶。
看着那道伛偻的背影,我惊觉银丝不知不觉爬满他的头。
那个曾经一只手就能将我丢上他肩头的高大男人,已经老去了。一道温暖将我包围,
我妈抱着我起身,怯怯道:“村长又来了?”“几个野小子。”我爸回过头,看见那只小熊,
眉毛立刻倒竖起来。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撕扯的剧痛,我爸大力将小熊夺过,猛地丢在地上。
“还留着这东西做什么!和那贱蹄子一样晦气!”我妈不敢说话,只默默地站在原地掉眼泪。
我爸更加愤怒:“这就是你生出来的好闺女,放着好好的学不去上,去给什么军火贩当婊子!
”“老子这辈子最大的过错,就是生了这么个贱货!”我妈的哭声越来越大,我爸听得厌烦,
骂骂咧咧地进了屋。我在落满灰尘的地面躺了不知多久,我妈悄悄将我捡了起来。
她一面替我拂去身上的灰尘,一面哭得越发凶狠。温暖的触感一下一下落在我的身上,
可她的话却让我的心如坠冰窖。“我要是没生过你,该多好啊……”八年间,
我虽没有给家里去过一通电话,但父母总会给我发消息。起先是一些平常的嘘寒问暖,
后来是问我在哪里,有没有遇到危险,再后来,是质问我到底有没有参与犯罪。
连绵的消息不断发出,皆是父母的怒和怨。“贱人!老子因为你在村里丢尽了脸!
你怎么不去死!”“谦谦,别回来了,这个家里……容不下你了!”无数次我躲在角落,
看着屏幕上的消息,眼泪落了满脸。第二天下午,我妈戴了一副口罩准备出门。
她望向里屋的方向,似乎是怕我爸看到小熊会丢掉,想了想还是悄悄把小熊装进了布袋里。
街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透过布袋破掉的孔洞,我看见来往的街坊全都在绕着我妈走。
他们脸上神色各异,但无疑都是奇怪与猜疑。根据布袋的颤动频率,
我能感觉到我妈迈着极小的步子,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她还是被认出来了。
一片菜叶子猛地砸在袋子上,剧烈的晃动下,我看见更多的鸡蛋和烂菜叶被扔了过来。
“快看呐,这不是走私犯她娘吗!”“到处都是她闺女的通缉令,
咱们村子的脸算是被他们家丢尽了!”“我儿子女朋友一听是这个村子的,闹着要分手呢!
这一家子晦气东西!”越骂越凶,我妈被砸得跌坐在地,隐隐约约的哭声从口罩下泄露出来。
“我……我不是谦谦她妈……”一个妇人一把扯走口罩,朝我妈啐了一口。“遮什么遮,
哪家认不出你们的脸呐!”街上的摊主一看到我妈的脸,全部拒绝卖给她菜,
她什么也没买到。最后我妈两手空空地回了家。菜叶子和臭鸡蛋液还挂在她的头发上,
胸前还有一摊不明液体,应该是刚才那个妇人吐的。见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我心里一疼。
我们家虽是村里最艰难的一户,但好在我爸娶了爱干净的妈。她身上从来都是整整洁洁,
还散发着很淡的香气。在我十八岁以前,我妈是这个天底下待我最好的人。最艰难的那一年,
我妈也从未让我饿过一顿肚子。夏天有漂亮的小凉鞋穿,
冬天有手织的围巾和纳得又厚又软的鞋。即便贫穷,我身上也总是干干净净的,
衣服总散发着肥皂的味道。我爸从屋里出来,眉头一皱:“菜呢?”我妈缩了缩脖子,
眼泪又一次滚落下来。我爸低声骂了句什么,抢过妈手里的布袋,出了门。我妈抹着眼泪,
从床下取出一个纸箱子。她吹去箱子表面的灰尘,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那是我上学期间获得的所有奖状,全部都被我妈细细地收藏了起来。最上面,
是一封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2.我记得那天,我妈在院子里搓洗衣服,我爸在猪圈喂猪。
我背着我妈缝的布包,举着通知书一路飞奔回家。“爸!妈!考上了!我考上了!
”枝头的麻雀被我吓得飞走,却引得周围的邻居全都探头出来看。爸妈闻言,
纷纷停下手里的活,二老望着那张崭新的通知书,谁也没敢接。“你拿,我手上有猪食,
再弄脏了。”我爸用手肘推了推我妈。我妈立刻在围裙上蹭了蹭手,
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通知书。“这上面,写的是啥呀?”村里教小学的王老师从人群中走出,
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他们听:“这上面写,程谦谦同学,
祝贺你被我校新闻与传播学院新闻学专业录取……”我妈“哎呀”一声,
喜笑颜开:“咱们家谦谦是一名大学生了!”邻居纷纷夸赞:“这可是咱们村第一个大学生!
”“我就说,谦谦爸妈都是老实人,教出来的孩子差不了!”“真给咱们村争光啊!
”那时的我沉浸在前途一片光明的喜悦中,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几年后,
会有天翻地覆的改变。当我在除夕夜染着扎眼的头发,
穿着包臀的连衣裙将一笔钱递到他们跟前时。我爸沉下脸色,问我:“你说实话,
你一个学生家家的,这么一大笔钱是怎么来的?”我妈赶紧取出一件外套裹住我上半身,
含泪道:“这大冬天的,穿这么薄生病了可咋办啊?谦谦,你是不是让人欺负了?
”我把钱放在桌子上,点燃了一支烟,当着脸色全黑的爸的面,不紧不慢地抽着。“爸,妈,
钱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男朋友很有钱,他赚的钱,是我们几辈子都赚不来的。
”我爸一把拍在桌子上:“我供你上大学,是为了让你将来有出息!不是让你靠男人的!
”我无所谓地笑笑:“那又如何,上大学能赚来这么多钱吗?你们放心,只要我拿够了钱,
自然会跟他分开,毕竟他还有老婆和孩子……”一巴掌重重扇来,我的耳边一片嗡鸣。
我妈拼死拦住我爸第二次准备落下的手,我爸赤红着双眼,咆哮道:“你就这么贱,
上赶着给人家当三!”寒天雪地,我爸把我推了出来。我不动声色抹去嘴角被扇出来的血,
笑着问:“大过年的,真不留我吃顿年夜饭啊?”我爸气得拿茶壶朝我身上砸。
“老子打死你个贱货!”我妈死死抱着我爸:“快跑啊谦谦!快跑!”自那次以后,
我再也没出现在爸妈面前过。仅有几次,也只是隔着好远,偷偷看他们一眼。
我塞在房门下的钱他们不用,原封不动地丢在门口,还是村里送信的阿张偶尔和我提起。
于是我就委托阿张替我拿给爸妈,随便用什么理由,别说是我给的。
几天后阿张也原封不动把钱还给我,还帮我爸带了一句话。“他说,你的钱脏,
他们不稀罕用。”“他还说,他们就当你死在外面,不会再找你。”我接过钱,跟他道了谢。
然后坐在家对面的小山坡上,盯着那一窗暖光,抽了一整夜的烟。此后八年,我没再回过家。
而那个温馨的一家三口,最终只剩下了手机上,厌恶至极的唾骂。太阳即将落山时,
我爸回了家。他将装满蔬菜的布袋往桌子上一丢,冷声道:“这一箱破烂怎么还没扔?
”说完,看见母亲哭肿了的眼睛,恼怒道:“算了,你赶紧做饭去。”我妈一把拽住爸的手,
颤声问:“你这头,是让谁打的?”我也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我爸额头一块巨大的伤口,
血液恐怖地爬了他半张脸。我爸甩开我妈的手。“谁敢打我?老子自己打的!
”从他骂骂咧咧的话中我得知,因为没人肯卖给我爸菜,于是他就用砖头砸上了自己的额头。
大家看着那恐怖的伤口,没人再敢拦他了。于是他自己挑好了菜,又扔下了钱,
顶着半脑门子的血,一摇一晃地回了家。“老子跟他们说了,我老程家没有闺女!
以后谁再提,老子就揍谁!”我出事之前,我爸是村里的屠户,他卖的猪肉肉质又好又新鲜,
也从不缺斤短两,甚至会多给一些。我爸不懂新闻学是干什么的,但是我考上那天晚上,
他抽着烟告诉我:“当记者的可得如实给人家报道,别因为一点小钱去干那黑了心的事。
”他凭借着正直的性格挺了一辈子的脊梁,在见到我的通缉令时,便被旁人戳着,
渐渐弯了下去。此时此刻,我看着我爸狼狈的模样,胸腔一阵钝痛。我面对着他,
颤抖着在心里说出这八年间,始终未能说出口的一句话。“爸,妈,对不起。
”3.起先认为我在给别人做小后,我爸打我骂我,赶我出门。后来感觉这样行不通,
于是他们又尝试放软姿态。他让我妈叫我回来,做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他坐在桌子另一边和我碰杯,随后递给我一支烟。云雾缭绕中,
我听见他苍老的的声音:“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跟家里说。”我面上依旧风轻云淡,
夹着烟的手却微微颤抖。其实我根本不会抽烟,但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是个十足的浪***人,
我时常手里夹着一支烟。我跟的军火商是个喜欢家暴的男人。吃饭那天我穿的很厚,
爸妈以为我有回心转意的意思。可其实,我只是为了遮住身上的伤口。我爸抬起头,
隔着鱼汤冒出的热气,双眼通红。“你一个小姑娘,你受得了什么委屈?跟着他,
你真的开心?”指尖一颤,烟灰掉落在桌子上。心中的情绪无限翻涌,我压抑着哽咽,
轻声道:“爸,我知道我让你们蒙羞了。”“但是我做的事,对得起我的良心,
对得起我们一家的良心,我没错。”“啪嚓”,碗摔在地上,我妈惊呼出声。
我爸赤红着双眼指着我:“你没错?你知道上次我和你妈去学校,
你们那帮同学把你传成什么了?”“他们说你写假新闻赚黑心钱,说你跟了黑社会,
还说你给他怀……怀……”他到底没能把后面那个字说出口,我看着他道:“我没怀过孕。
”“那假新闻呢,也是假的吗?”我一顿,低声说:“我有我的难处,不能说给你们。
”“你有什么难处能让去干这些事?你说啊!”我猛地站起身,
厉声道:“我程谦谦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后悔!”我爸张了半天嘴,
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心脏。我妈哭着扶住他:“谦谦,你爸有心脏病,你别这么气他!
”我一愣,下意识想去扶他,却被我爸狠狠推开。身上的伤口撞上桌子边角,
我疼得呼吸一滞。只听我爸怒吼道:“你给我滚!去给他生孩子!死在外面!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