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到戈壁25岁的林溪背着半人高的登山包,站在新疆库车县第三中学的土操场上时,
七月的阳光正像熔化的金子,砸得人睁不开眼。她刚结束研究生一年级的课程,
揣着学校发的志愿者证书和一腔热血,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再转长途汽车,
终于抵达这个地图上标记为“边疆教育帮扶点”的地方。“林老师,你可算来了!
”校长是个皮肤黝黑的维***族男人,叫艾力,握着她的手用力晃了晃,
指缝里嵌着洗不掉的粉笔灰,“这届高一的孩子,就盼着来个大学生老师呢。
”林溪跟着艾力走进教学楼,走廊的墙壁上裂着细纹,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
带着戈壁滩特有的沙砾味。教室里的课桌椅旧得掉了漆,黑板上还留着上节课的数学公式,
用白色粉笔写的,边缘已经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她被分到教高一语文,兼任班级的副班主任。
第一节课点名时,她注意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空着。“老师,那个位置是阿力木江的。
”同桌的女生小声说,“他今天又没来。”“阿力木江?”林溪在点名册上找到这个名字,
旁边用红笔标注着“特困生”“父母双亡,跟着奶奶过”。“他经常不来上课吗?
”女生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他家在戈壁滩边上的村子,离学校十几公里,
每天要走两个小时路。最近奶奶病了,他得在家干活。”当天下午,
林溪就跟着艾力校长去了阿力木江家。越野车在土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
才看到几间土坯房,孤零零地立在无边无际的戈壁滩上。院子里晾着半干的玉米秆,
一只老母鸡在角落里刨食,一个瘦高的少年正蹲在井边,给一个搪瓷盆里的水瓢加水。
“阿力木江!”艾力校长喊了一声。少年抬起头,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洗得发白的校服套在身上,像挂在竹竿上。
皮肤是深褐色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戈壁滩上的星星,
只是那星星里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郁。“校长,林老师。”阿力木江的声音很低,
带着点沙哑,说完就低下头,继续给盆里加水——盆里泡着几件脏衣服,应该是他和奶奶的。
“怎么又不去上学?”艾力校长的语气带着点责备,却又藏着心疼,“***的病,
学校已经帮着联系了县医院,医药费我们也在凑。”阿力木江的肩膀颤了颤,没说话。这时,
屋里传来咳嗽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扶着门框走出来,
手里还拿着一个没织完的毛衣:“校长,不怪孩子,是我拖累他……”林溪走进屋里,
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土炕上铺着破旧的毡子,墙角堆着几袋粮食,除此之外,
几乎没有像样的家具。她看着阿力木江蹲在灶前生火,火苗映着他的侧脸,睫毛很长,
却总是垂着,像不敢与人对视。那天晚上,林溪躺在学校宿舍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起阿力木江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想起他奶奶咳嗽时佝偻的背影,
想起那间连像样桌子都没有的土坯房。她从包里翻出自己的研究生补助银行卡,
里面有五千块钱,是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第二天一早,林溪去了县医院,
给阿力木江的奶***了医药费。又去集市买了米、面、油,
还有一件新的棉袄——她注意到阿力木江的校服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秋衣。
当她把东西送到阿力木江家时,少年正在院子里劈柴。看到她手里的东西,他愣了一下,
然后放下斧头,深深鞠了一躬:“林老师,谢谢你。”“不用谢。”林溪笑着说,
“你要是想谢我,就好好上学,将来考个好大学,走出戈壁滩。”阿力木江抬起头,看着她,
眼睛里闪着光,用力点了点头。2 无力的帮扶从那以后,阿力木江每天都会来上学。
林溪给他找了一套旧的课本和习题册,每天放学后,留在教室里给他补课。他很聪明,
一点就通,尤其是数学和英语,进步得飞快。“林老师,北京是什么样子的?
”有一次补课结束后,阿力木江突然问。林溪愣了一下,
然后笑着说:“北京有很高很高的楼,有很多很多的车,还有很多博物馆和大学。
等你将来考上北京的大学,就能自己去看了。”阿力木江低下头,
手指在课本上画着圈:“我能考上吗?”“当然能。”林溪摸了摸他的头,“你这么聪明,
只要好好学,肯定能。”可现实的困难,远比林溪想象的要多。入冬后,
戈壁滩上的风变得格外大,阿力木江每天走两个小时路来上学,耳朵和手都冻得通红,
有时候甚至会冻裂,渗出血来。林溪给他买了冻疮膏,每天早上帮他涂在手上,
看着那一道道裂口,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更让她揪心的是,阿力木江的奶奶病情加重了。
县医院的医生说,需要转去***的大医院治疗,可那笔高昂的医药费,
对这个一贫如洗的家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林溪发动身边的朋友和同学捐款,
又向学校申请了特困生补助,可凑来的钱,还不够第一次手术的费用。
她甚至想到了向家里要钱,可她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供她读研究生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实在开不了口。那天晚上,林溪坐在教室里,看着阿力木江的空座位,心里充满了无力感。
她想起自己来新疆之前,曾信誓旦旦地说要“帮助这里的孩子改变命运”,可现在,
她连一个学生的奶奶都救不了。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阿力木江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浑身是土,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到林溪,他走过来,低声说:“林老师,
我奶奶……走了。”林溪的心猛地一沉,她站起来,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力木江却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老师,我不怪你,真的。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阿力木江……”林溪的声音哽咽了。“老师,我想退学。
”阿力木江说,“奶奶走了,我得去打工挣钱,不然我连饭都吃不上了。
”林溪拼命摇头:“不行,你不能退学!你马上就要升高二了,再坚持几年,就能考大学了!
钱的事,我们再想办法,我……”“没用的,老师。”阿力木江打断她,“我已经决定了。
谢谢你这半年来对我的照顾,我会记住你的。”第二天,阿力木江真的没来上学。
林溪去他家里找他,土坯房的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灶台上还放着一个没洗的碗。
邻居说,他一大早就背着包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了一张纸条,托邻居转交给她。
纸条上的字是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林老师,谢谢你。我去***打工了,
等我挣了钱,就去北京看你。你说的,北京有很高很高的楼,我想去看看。
”林溪握着那张纸条,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戈壁滩上的风很大,吹得她的头发乱飞,也吹走了那个少年对未来的憧憬。她知道,
自己这次,是真的帮不了他了。3 北京的重逢五年后,北京。林溪已经从研究生毕业,
进入了一家出版社做编辑。每天的工作就是对着电脑审稿、改稿,
偶尔去参加一些作者交流会。她的生活平静而规律,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会想起新疆的戈壁滩,想起那个叫阿力木江的少年,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这天,
出版社要和一家外资公司合作出版一本行业白皮书,林溪作为项目负责人,去对方公司开会。
外资公司位于北京CBD的一栋高档写字楼里,电梯门打开时,
林溪差点被里面的冷气吹得打了个寒颤。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都被吸走了,
只有墙上的电子屏在无声地滚动着公司的宣传语。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林溪走进去,
找了个空位坐下。当她抬起头,看向主位上的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主位上坐着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大约二十出头,身姿挺拔,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五官轮廓分明,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极了戈壁滩上的星星。是阿力木江?
林溪的心跳瞬间加速,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当年在戈壁滩上穿着破旧校服、连饭都吃不饱的少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坐在外资公司的主位上?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然后皱了皱眉,像是在回忆什么。会议开始后,男人拿起话筒,介绍自己:“大家好,
我是这家公司中国区市场部的主管,阿力木江。接下来,
由我来跟大家对接白皮书的合作事宜。”真的是他!林溪的心里翻江倒海,有惊讶,有疑惑,
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激动。她看着阿力木江熟练地用流利的中文和英文切换着发言,
条理清晰地阐述着合作方案,举手投足间,完全是一副职场精英的模样。会议结束后,
林溪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阿力木江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林老师?
”他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眼神里充满了惊讶。林溪点点头,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阿力木江,真的是你?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我也差点没认出你,林老师。”阿力木江笑了,眼角的纹路很柔和,“这五年,
你还好吗?”“我挺好的。”林溪说,“你呢?
这五年你怎么会……”阿力木江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说:“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这里说话不太方便。”两人来到写字楼楼下的一家咖啡馆。阿力木江点了一杯美式咖啡,
林溪点了一杯拿铁。“当年我离开新疆后,去了***,在一家餐馆打工。
”阿力木江缓缓地说,“餐馆的老板是个好心人,知道我的情况后,不仅给我涨了工资,
还让我在他家里住。后来,我认识了一个来新疆旅游的北京教授,他觉得我英语不错,
就建议我去北京的一所打工子弟学校复读。”“我当时犹豫了很久,
毕竟我已经一年多没上学了。但我想起你说的,要考北京的大学,就咬牙答应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在北京复读了一年,考上了对外经贸大学的国际贸易专业。
大学期间,我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做过家教,发过传单,还在这家外资公司做过实习生。
毕业后,就留在了这里工作,没想到五年时间,竟然做到了部门主管。”林溪静静地听着,
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想到,那个当年被迫退学的少年,竟然凭着自己的努力,
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那你……还记得新疆的戈壁滩吗?”林溪轻声问。阿力木江点点头,
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当然记得。那里有我的奶奶,有你,还有我最难忘的时光。其实,
我一直想找你,可我不知道你毕业后去了哪里。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你。
”咖啡馆的灯光很暖,映在两人的脸上。林溪看着阿力木江,忽然发现,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少年了,他变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而自己,
也从当年那个充满热血的志愿者,变成了一个在职场里摸爬滚打的编辑。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却没有改变他们之间那份特殊的缘分。
4 职场与心动自从那次重逢后,林溪和阿力木江就经常联系。因为工作上的合作,
他们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林溪发现,阿力木江不仅工作能力强,还很细心。每次开会,
他都会提前帮她准备好资料;她加班晚了,他会开车送她回家;她生病了,
他会带着药和粥来看她。有一次,出版社要举办一场作者签售会,场地出了点问题,
林溪急得团团转。阿力木江得知后,立刻动用自己的人脉,帮她联系了一个更好的场地,
还派了公司的几个员工来帮忙。签售会结束后,林溪请阿力木江吃饭。“真的谢谢你,
这次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阿力木江笑着说:“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嘛。
再说,当年你帮了我那么多,我现在帮你,是应该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