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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除夕重逢我叫陆景舟,是个演员。大年三十晚上,我刚录完某卫视的春节联欢晚会,

连续数日的彩排和录制让我累得眼皮打架,几乎在驶回酒店的车上就能睡着。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洋溢着浓烈的节日气氛,却与我内心的疲惫格格不入。

车子在市中心拥堵的车流中缓缓前行,我无聊地望向窗外。

商场外墙巨大的LED屏正在循环播放明星拜年视频——凑巧,里面也有我。

屏幕上那个笑容得体、光彩照人的形象,与我此刻的憔悴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目光即将移开时,

我瞥见商场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被一个拿着话筒的女孩和扛着摄像机的男人拦住了。沈知遥。

七年未见,我依然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手里拎着个显眼的超市购物袋,里面似乎装满了年货,

头发被冬夜的寒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属于成年人的疲惫。

她似乎刚结束加班,正准备回家。鬼使神差地,我压低了帽檐,

对前排的助理低声说:“靠边停一下。”隔着车窗,我听不见声音,只能通过口型勉强猜测。

那个自媒体博主问的似乎是经典套路问题:“新年到了,你想对十七岁时喜欢的人说什么?

”我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攥住了我。然后,

我看见沈知遥微微抬起头,视线似乎无意间掠过了LED屏上我那张经过精心修饰的脸。

她怔了一下,随即抿了抿唇,对着话筒说了几句话。我立刻掏出手机,

凭借记忆快速搜索这个眼熟的博主账号。她粉丝量不小,视频是实时发布的,

我很快就找到了刚刚上传的那条街头采访。点开视频,沈知遥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疏离的客气:「嗯……看到你现在混得这么好,我也很高兴。」

「你现在是我们全校的骄傲呢。」「加油哦。」我们全校的骄傲……仅仅只是骄傲吗?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和失落感涌上来,像细密的针扎在心上。手指快过大脑,

我登录那个拥有数千万粉丝的微博账号,敲下一行字:【那我也是你的骄傲吗?

】点击发送的瞬间,理智回笼。经纪人的电话几乎是秒进,

咆哮声隔着听筒都能震得人耳膜发麻:“陆景舟!你疯了!发的什么玩意儿!秒删!立刻!

马上!”我手忙脚乱地删除了那条微博,迅速补发了一条标准的新年祝福文案,

配上一张精修舞台照。但我知道,互联网是有记忆的。那条短暂存在的微博,

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已经荡开。2 舆论风波舆论发酵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

虽然我已秒删,但手快的网友早已截图。“陆景舟疑似隔空喊话素人”的话题悄然爬升热度。

有人开始根据视频背景和沈知遥模糊的侧脸,扒她的信息,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甚至出现了些不堪入目的谣言。我不能让她因为我一时的冲动陷入任何麻烦。下午,

我冷着脸让团队紧急发布了一条澄清微博,措辞严谨,

模棱两可地将“十七岁喜欢的人”指向“家人和故乡的朋友”,感谢大家的关心,

呼吁不要打扰素人生活。粉丝们果然买账,焦点迅速被转移,

变成了“哥哥重情重义怀念家乡”的正面营销。看着逐渐平息下来的热搜榜,

我心里却莫名空了一块,那种空洞感,比面对任何负面新闻时都要强烈。

沈知遥那双疲惫却平静的眼睛,总在我脑海中浮现。3 记忆闸门春节假期还没过完,

经纪人王哥递过来一份合作邀约。“星河传媒,一家势头不错的公司,想谈个商业代言,

连带一些直播宣传活动。报价挺可观的。”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不接。

我不接这种纯消耗人气、透支演员信用的工作。”我始终认为,演员需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

过度曝光和频繁的商业活动并非长久之计。王哥还在苦口婆心地劝,

分析着市场趋势和商业价值。正好他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他示意我稍等,

顺手按了免提接起,想借此机会再游说我。“您好,我这边是星河传媒,

关于之前给贵工作室发出的合作邀约,想再跟进一下……”这个声音……我整个人瞬间僵住。

是沈知遥。哪怕过了七年,那个清澈中带着一丝冷静和韧劲的声音,我也能立刻认出来。

血液仿佛一下子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几乎听不清她后面关于合作项目优势的专业介绍。

“……所以我们非常希望能有机会与陆老师合作。”她的话音落下。王哥刚想开口回应,

我生硬地打断,对着话筒说:“不好意思,我不会参加这类活动。”语气冷硬,

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随即传来依旧专业克制的回应:“好的,明白了。打扰了,再见。”直到王哥察觉不对,

抢过电话跟对方周旋道歉,我才回过神,失手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水渍漫延开来。沈知遥。

沈知遥。她怎么会在这家公司?还成了项目对接人?这七年,她经历了什么?王哥挂断电话,

一脸诧异和担忧:“景舟,你刚才怎么回事?就算不接,也没必要那么冲。

对方只是个小姑娘……”我没回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强烈到无法忽视:我得见她。我必须亲眼见见她。

记忆的闸门因为那个熟悉的声音而轰然打开,

将我拽回了七年前那个闷热又充满栀子花香的夏天。那时的陆景舟,还不是演员,

只是江南某个小县城里的高三学生。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个子已经很高,

但因为清瘦和沉默,总显得有些孤僻。他唯一的例外,是在学校的舞台上。

县城一中每年艺术节的重头戏是高三的话剧演出。那一年,班级选定的剧本是《春逝》,

讲述一个民国画家的坎坷人生。语文老师指定文静又负责的语文课代表沈知遥协助排练,

而男主角,那个怀才不遇、内心复杂的画家,几经周折,

落在了气质阴郁、眼神里总带着一股倔强和早熟忧郁的陆景舟身上。几乎所有人都反对。

陆景舟成绩中游,家境似乎是班里最不好的那几个之一,平时独来独往,

除了那张过分好看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演天赋。但指导老师力排众议,

说他身上有股“劲儿”,像石头缝里挣扎出来的草。第一次排练在放学后的空旷教室。

陆景舟站在临时充当舞台的讲台上,手脚僵硬,台词念得毫无感情,像在背诵课文。

台下只有沈知遥抱着剧本,安静地看着他。“陆景舟,

”当他磕磕绊绊地念完一段痛苦的独白后,她轻轻开口,声音像山涧的清泉,

“画家这里不仅仅是愤怒,更多的是绝望,是看到自己心血被毁后的……无力感。你试试看,

声音可以不用那么大,但眼神要有东西。”他愣住,看向她。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

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走到他身边,指着剧本上的细节,

耐心地分析人物的心理活动。她说话不急不躁,眼神专注而真诚,没有半分嘲笑或不耐烦。

那个下午,他们一遍遍地对词。沈知遥似乎有种天生的共情能力,

总能捕捉到角色最细微的情感转折。她会说:“这里,你转身的背影可以再决绝一点,

但手指的颤抖要让人看见。”或者说:“面对女主角时,你的语气可以软一点,

但眼神里的疏离感不能丢。”陆景舟从未遇到过如此能看透他内心潜藏情绪的人。

在她清澈的目光下,他那些笨拙的、未经雕琢的表演,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他开始期待每一次放学后的排练,

期待看到她因为他一个恰到好处的停顿或一个微妙的眼神而亮起的眼眸,

那比任何夸奖都让他心动。他们的秘密基地,是学校废弃美术室后面的小阳台,

那里有一棵年岁久远的槐树,枝叶繁茂,投下大片阴凉。排练累了,他们会靠在栏杆上休息。

蝉鸣聒噪,夏风温热。陆景舟会用省下来的极少零花钱,买两瓶最便宜的汽水,递一瓶给她。

气泡在玻璃瓶里滋滋作响,向上奔涌,就像他心底那些按捺不住的、名为喜欢的泡泡。

他知道了她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对她期望很高;她知道了他父亲早逝,母亲身体不好,

家境困窘,他是家里唯一的希望。他们聊梦想,沈知遥说想考去上海学新闻,

陆景舟则第一次对外人吐露了深埋心底的秘密——他想学表演。“表演?”沈知遥有些惊讶,

但很快笑了,眼睛弯弯的,“很适合你啊。你在舞台上的时候,像会发光。

”“可我家里……”陆景舟眼神黯淡下去,“我妈希望我读个师范或者工科,早点工作挣钱。

”表演艺术类院校高昂的学费和不确定的前途,是他家庭无法承受的重负。

沈知遥沉默了片刻,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陆景舟,人生只有一次。

如果那是你真正想做的事,至少要试一试。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你很有天赋,真的。

”她的话像一颗火种,投进了他早已近乎绝望的心湖。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周五下午。

陆景舟的母亲突然来到学校,不知从哪听说了儿子想考表演系的风声,

在办公室里声泪俱下地控诉他不懂事,逼他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陆景舟梗着脖子,

脸色惨白,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像一头被困的幼兽。沈知遥正好去办公室交作业,

目睹了这一幕。那天晚上,她在槐树下找到了一直呆坐到天黑的陆景舟。她什么都没问,

只是把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封塞进他手里。“这是什么?”他哑声问。

“我攒的一些零花钱,还有……过年时长辈给的压岁钱。”沈知遥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不多,但应该够你去北京参加专业考试的路费和报名费了。陆景舟,你去试试吧。不去试,

你会后悔一辈子的。”陆景舟像被烫到一样想缩回手,信封却被她紧紧按住。

“就当是我借给你的。”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有力,“等你以后成了大明星,再加倍还我。

”月光下,她的脸庞皎洁而坚定。那一刻,陆景舟心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酸涩与暖流。

他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沉重的:“……谢谢。我会还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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