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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将一张五百万的支票甩在陆屿脸上,骂他是不入流的江湖骗子,配不上我。

我以为他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笑着把支票撕掉,然后牵着我的手带我逃离。但他没有。

他弯腰捡起支票,对我扯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笑。“苏瓷,你妈说得对,我就是个骗子。

而且,我腻了。”就因为这句话,我恨了他十年。直到十年后,我以修复专家的身份,

在他遗物中看到那张支票的捐赠凭证,和他的绝症诊断书。1 破损的长明灯凌晨三点,

陈馆长的电话像一道惊雷劈进我的公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苏瓷,快来!

‘长明灯’出事了!”我瞬间清醒,脑子里嗡的一声。书桌上,

散落着各种文物修复工具和一个修复了一般的花瓶。十年了,

这是我从陆屿住处唯一带走的东西,一个魔术道具。我曾以为,

修复它就能修复我千疮百孔的记忆。可是我没想到,修复它会是那么的困难。

也许难的不是修复花瓶,而是我的心。现在,有人匿名“琉璃缠枝莲纹长明灯”,

在运输途中因为电梯故障,裂了。来不及多想,我抓起外套冲了出去。暴雨砸在车窗上,

雨刷器徒劳地疯狂摆动,像极了我此刻的心跳。视线模糊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少年。

十六岁的陆屿,在天台上将一个玻璃瓶砸碎,然后笑着对我说:“苏瓷,你看,

破碎的瓶渣飞起来像不像星星。”我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博物馆门口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无尘实验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灯下,那盏美得令人窒息的长明灯底座上,

一道细缝狰狞刺眼,釉面遍布蛛网状的应力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解。我戴上特制手套,

屏住呼吸。连续六个小时,我没有喝一口水,全凭指尖最细微的触感判断内部结构的损伤。

最后,我拿出那套早已失传的工具,用“蚕丝引脉法”,

将比发丝还细的生丝一根根嵌入裂缝,再以低温凝胶缓缓封固。当最后一根蚕丝隐没,

灯身终于稳定下来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助手林晚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苏老师,

灯盖内侧有行字,很小,像是……现代工具刻的。”我接过灯盖,凑到放大镜下。

那行纤细的英文刻字清晰地映入眼帘:“苏瓷,我曾为你点亮整片夜空。”我的手猛地一颤,

镊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那熟悉的斜角刮痕,是陆屿用美工刀刻字时改不掉的习惯。

十年了,陆屿。你把字刻在了唐朝的文物上。陈馆长走过来,脸上疲惫与欣慰交织,

他递给我一张制作精美的邀请函,像是想让我放松一下。“国际魔术大师L.Y.,

十年后首次归国巡演,首站就在我们市的大剧院。小苏,你也去看看吧,就当是犒劳。

”我木然地接过,目光扫过邀请函。主题:《碎光》。我的心脏漏跳一拍。再往下,

备注栏里有一行小字,印刷体,却像一把刀子扎进我眼里。“致那位修得了千年残瓷,

却等不到我回头的人。”我死死盯着那个缩写——L.Y.。陆屿。邀请函的右下角,

印着首演日期。就是今晚。2 他连谢幕都不给我留个位置我坐在大剧院最后一排的阴影里,

口罩和帽檐遮住了我大半张脸。舞台的灯光毫无征兆地熄灭,全场陷入黑暗。下一秒,

一束追光从天而降,精准地打在舞台中央。陆屿就站在那片银色光晕里,

身形比十年前更加削瘦,一身黑曜石般的礼服却衬得他气场逼人,

仿佛能吞噬周围的一切光线。他的开场魔术叫《断绳重生》。

一根鲜红的绳子在他手中***脆地剪成两段,断口清晰可见。可就在他掌心合拢的瞬间,

那截断的红绳竟如有了生命般跳跃、融合,最终完好如初地自动接合。他轻轻一扬手,

红绳缓缓升空,在空中炸开,化作一片璀璨的星河投影,笼罩了整个剧院穹顶。

紧接着是《消失的钟表》。舞台上那座巨大的老式挂钟,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突然四分五裂,

零件散落一地。正当观众惊呼时,指针开始倒转,碎片逆着轨迹飞回,

重新拼凑成原来的模样。钟声敲响的瞬间,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录音响彻全场:“你说过,

时间能修补一切。”那是我十年前,留在他公寓语音备忘录里的最后一句话。心脏骤然紧缩,

我几乎无法呼吸。上半场压轴的魔术名为《纸船渡海》。一只小小的折纸船,在他的指挥下,

独自穿越舞台上模拟的火焰与湍急的水域,最终安然抵达彼岸。当镜头特写给到那只纸船时,

我清晰地看见,船身上用烫金小字印着一排地址:青槐巷7号。

我们曾同居过的老街区门牌号。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唯有我,

指尖冰凉得像是浸在冬日的河水里。中场休息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在我身旁坐下。

是陆屿的助理周寅。“苏瓷姐,陆哥想见你。”我攥紧了手心,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见。

”周寅似乎料到了我的反应,他没有再劝。周寅的声音很低,却字字句句砸进我的耳朵里。

“捡大陆哥的赵伯,就是教他戏法的师父。十年前,赵伯查出肝癌晚期,老人家犟得很,

说什么也不肯治,只求陆哥别荒废一身本事。”“陆哥拿走***给的那张支票,

当天就带着赵伯去了上海。手术费、治疗费,他匿名支付了整整三年,直到赵伯去世。

他一分钱都没给自己留。”周寅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他不是不要你,

是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苏瓷姐,***当年说得对——他是孤儿,没学历,没户口,

靠街头变戏法混饭吃。他知道你父亲早逝,***一个人把你拉扯大有多不容易。

他要是跟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你一辈子。”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当年陆屿那句冰冷的“我腻了”,此刻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在我心上来回切割。那不是厌倦,

那是他斩断自己所有退路时,最决绝的诀别。周寅走后,我独自坐了很久。下半场即将开始,

舞台上的灯光再次亮起,陆屿重新出现在舞台中央。他看上去很疲惫,向观众鞠躬时,

身形甚至有些微的晃动。可当他抬起头,透过数千名观众望向我这个角落时,我分明看到,

他的眼神里除了跨越十年的深情,还有一种……燃尽生命般的脆弱。

3 你才是我拼不回去的残片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体育馆,

那股燃尽生命般的脆弱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我的心脏。十年间,

我修复过无数破碎的珍宝,却第一次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恐慌。我拨通了林晚的电话,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帮我查查陆屿。”林晚的效率快得惊人。半夜十二点,

市立医院顶楼肿瘤科主任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许知远医生看着我,

眼神里满是职业性的疏离和疲惫。“抱歉,苏小姐,患者的隐私我不能透露。”我不死心,

从随身携带的修复工具包里,摸出一张被压得平平整整的泛黄照片。照片里,

年轻的陆屿蹲在青槐巷的巷口,正耐心十足地教一个脏兮兮的流浪儿叠纸鹤。

那是他还没成名的时候,也是我爱他最深的时候。许知远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长久地沉默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份病历。“胰腺癌晚期,已经转移到肝脏,

最多……只剩三个月。”三个月。这三个字像三颗子弹,瞬间击碎了我所有的故作坚强。

许知远继续说:“我们建议他立刻停止所有工作,接受化疗。但他拒绝了,

执意要完成这次的全球巡演。他说,有些事,比命重要。”比命还重要的事,

就是对我这场迟到了十年的告别吗?“他好像算到你会来。

”许知远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密封铁盒,“他提前托付给我的。他说,

如果一个叫苏瓷的女人来找我,就把这个给她。如果巡演结束她都没来,就找个地方烧了。

”我颤抖着手打开铁盒,里面没有价值连城的珠宝,也没有厚厚的信笺,

只有一本手绘的魔术笔记。我一页页翻开,心脏像是被凌迟。第一页,

是我低头修复一件碎瓷的侧影,旁边写着:变戏法的是我,可先被迷住的也是我。第二页,

是我俩共撑一把伞走过雨巷的背影。第三页,是那家我们常去的咖啡馆,

一张便签上是我当年随手写下的字:“万物皆可复原。”我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一片空白,

只有一行字,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苏瓷,你修得了世间万物,

但我这颗为你跳得乱七八糟的心,早就没法规整了。

”我像疯了一样冲向当晚最后一场演出的剧场。剧场外,人山人海,

粉丝们高举着“陆屿永不落幕”的灯牌,那光芒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强行闯入后台,

却被两个高大的安保死死拦住。陆屿的经纪人周寅红着眼圈走过来,

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苏瓷,你别进去了。他今天已经咳了三次血,

医生说他不能再上台了!”话音未落,舞台上的音乐骤然一变,一道追光打下,

陆屿再次登台。他换了一身纯白的西装,衬得那张脸苍白如纸。

这场名为《归墟》的压轴大秀,竟是一场全息投影与真人配合的时空重构。

少年陆屿在街角笨拙地变出一朵玫瑰,送给穿着校服的我;我俩在旧书店的角落里,

依偎着读同一本诗集;暴雨倾盆的夜晚,

我追着他决绝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我不在乎你穷!”而他,只是转过身,

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消失在雨幕里……最后一幕,

舞台中央缓缓升起一座水晶棺般的透明装置,里面悬浮着无数闪光的碎片,

竟慢慢拼凑成一颗巨大而鲜活的跳动心脏。陆屿走向那颗心脏,

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释然微笑,他轻声对着麦克风说:“这一次,我不逃了。”随即,

他面向我的方向,单膝跪地。那颗由光影组成的心脏,骤然停止了搏动。

全场死寂了整整三秒,然后,是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声。我瘫坐在冰冷的控制室门外,

手中紧紧攥着那张十年前被我亲手撕碎、又偷偷一片片粘好的合影。如今,

它比我修复过的任何一件文物都要完整,却再也照不进明天的光。混乱中,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耳边粉丝的哭喊声、工作人员的呼叫声都渐渐远去,化作一片嗡鸣。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秒,我隐约听到,从门缝里泄露出的,

是广播系统被接通时那一声刺耳的电流噪音。4 你跪下的地方,

是我再也够不着的天紧接着那一声刺耳的电流噪音,

是一句冰冷无情的通报:“……抢救无效。”再次睁眼,天已蒙蒙亮。

刺鼻的消毒水味钻入鼻腔,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林晚趴在床边,眼眶红肿。

我的嗓子干得像砂纸,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陆屿呢?他的……遗体在哪?

”林晚的身体僵了一下,不敢看我,低声说:“家属昨晚就连夜接走了。”家属?

他哪还有家属。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我疯了似的从床上翻下来,不顾林晚的阻拦,

抢过我的手机,点开那段我存了备份的演出监控视频。我一帧一帧地回放他倒下的最后画面。

就在那一刻,我看见了。陆屿跪倒在地时,他那身单薄戏服下的胸口,

没有一丝生命该有的起伏。但他的手指,在彻底垂落前,

却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小动作——他用指尖,将一枚极薄的金属片,

弹进了舞台上那座水晶装置的底座缝隙里。那个手法我认得,

是陆屿年少时教我破解老式戏箱机关的巧劲。我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几乎要停止跳动。我立刻拨通了许知远的电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用一种研究者的口吻撒谎:“许医生,我想申请提取陆屿生前的医学资料,

用于一个……临终关怀的课题研究。”电话那头犹豫片刻,

最终还是同意在医院档案室门口见我。可我赶到时,却先看见了另一个身影。

周寅独自一人坐在档案室外的长椅上,手里死死攥着一只烧焦的打火机。

那是陆屿从不离身的旧物,据说是赵伯留给他的唯一信物。我冲过去,一把拦住他,

声音颤抖地质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病?”周寅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然后,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他不是死了。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他告诉我,那场名为《归墟》的告别演出,

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真正的陆屿早在登台前十分钟,

就被秘密送往了一家私人疗养院。舞台上的,不过是他耗费数年心血训练的“双影替身”,

配合着全息投影与生命模拟系统,上演了一场天衣无缝的假死仪式。“他说,

只有让你亲眼‘埋葬’他,你才能真正走出来。”周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残忍,

他将一把冰凉的铜钥匙塞进我手里,“这是青槐巷老屋的地窖钥匙。他说,

如果你还愿意找他,就去那里。如果不去……那就让它烂在土里。

”钥匙的棱角硌得我掌心生疼。我猛地转身,冲进门外不知何时下起的瓢泼大雨里。脑海中,

许知远曾不经意间说过的一句话,此刻却如鬼魅般反复回响:“胰腺癌晚期患者,

身体机能会急剧衰退,不可能连续三天高强度登台演出——除非,他根本没病到那个程度。

”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却只有一个念头,去青槐巷,现在,立刻。5 那盏灯,

是你给我留的暗号出租车在巷口就停了,我几乎是滚下车的。青槐巷7号,

比我记忆中还要破败。墙皮大片剥落,露出内里潮湿的砖红,那扇木门在风雨里摇摇欲坠。

我用那把早已生锈的铜钥匙,费力地打开了地窖的铁门,一股尘封的霉味扑面而来。

可地窖里的景象,却让我瞬间窒息。这里没有杂物,只有一排排整齐的微型魔术箱。

每一个都像一个凝固的时空切片。有我修复瓷器的工作台,

上面还摆着几可乱真的碎瓷片;有我们常去的书店角落,

两本摊开的书紧紧挨着;还有那个雨夜,我们分手的街口,路灯的光晕都做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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