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今天必须给我滚出去！”房东的吼声像一把烂锯子，在我耳朵里来回地拉。

我怀里抱着发烧的儿子念念，身边是两个破旧的行李箱。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

念念烧得小脸通红，在我怀里哼哼唧唧。他说妈妈我头晕。我的心也晕。

被这个城市压得喘不过气。房东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一个寡妇带着个拖油瓶，晦气。

还拖着三个月房租不给。我没力气吵。我只是抱着我的念念，很小声地说，再宽限两天好吗，

工资明天就发了。“不行！”他一口唾沫差点喷到念念脸上。我猛地一侧身，把他挡在身后。

那一刻我真想跟他拼了。可我不敢。我坐牢了，我的念念怎么办。最后我还是拖着箱子，

抱着孩子，被赶了出来。天都黑了，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念念在我怀里睡着了，

小眉头一直皱着。我找了个避风的公交站台坐下，打开手机，开始找房子。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一室一厅，押一付三，哪个不要我的命。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就是不敢掉下来。我怕砸醒了念念。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屏幕上跳出来一条信息。

“老城区，独栋小院，精装修，家电齐全。月租五百，可季付。”五百？我以为我烧糊涂了。

现在这世道，五百块钱租个厕所都够呛。我盯着那个电话号码看了很久，

心里一半是火一半是冰。要么是骗子，要么是凶宅。可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摸了摸念念滚烫的额头。没有了。我拨了那个电话。一个很温柔的女声响起来，她说，喂，

你好。我说，你好，我看到招租信息，请问房子还在吗？她说，在呢。

你现在方便过来看房吗？我看了看天色，说有点晚了，我带着孩子……她好像笑了笑，说，

没关系，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来接你。我愣住了。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事？半个小时后，

一辆看起来很贵的车停在了我面前。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大概五十岁左右，但保养得极好。

穿着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头发盘着，气质特别温和。她说，是苏晴女士吗？我点了点头。

她一眼就看到了我怀里的念念，眉头轻轻一皱，说，哎呦，孩子这是怎么了？我说，发烧了。

她二话没说，直接打开车门，说，快上车，外面冷。别把孩子冻着了。我有点懵。

这人也太好了吧。上了车，暖气开得很足。她从后座拿了条小毯子，盖在念念身上。

动作特别轻柔。她说，我叫林晚。你叫我林阿姨就行。我哦了一声，心里七上八下的。

车子开到老城区一处很安静的地方。院子不大，但打理得很干净。种着几株月季。

房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干净，明亮，什么都有。她拉开冰箱，

里面塞满了新鲜的蔬菜和牛奶。她说，你要是觉得合适，今天就可以住下。我结结巴巴地问，

林阿姨，这个房租……她摆摆手，说，房租不急。我看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先住着。

钱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给。我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看见我哭，有点手足无措，

拿了纸巾给我。她说，哎，你这孩子。别哭啊。日子总会好起来的。那天晚上，

她陪着我把念念安顿好，又去厨房给我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我吃着面，她就坐在我对面，

看着我。灯光下，她的眼神特别温暖。她忽然说，孩子的尺码得穿一百一的吧？

我看他身上这件有点小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知道得这么准？她笑了笑，说，

我眼神好。然后她说，我年轻时候最喜欢织毛衣了。晚上没事，我给孩子织一件。

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她就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了毛线和织针。那熟练的样子，

好像已经准备了很久。我看着她，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这件毛衣，是糖，

还是钩子？**2.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林晚已经做好了早饭。小米粥，小笼包，

还有一碟小菜。念念的烧退了，正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地喝粥。林晚看见我，就笑，说，

醒啦？快来吃饭。我有点不好意思，说，林阿姨，这怎么好意思。她说，这有什么。

我一个人住也无聊，多个人还热闹些。饭桌上，她不停地给念念夹包子。还说，多吃点，

看这孩子瘦的。我心里暖暖的，又有点不安。吃完饭，她拿出一件已经织好一半的小毛衣，

是那种很温暖的姜***。她说，念念皮肤白，穿这个颜色肯定好看。我看着那件毛衣，说，

阿姨你手真巧。她叹了口气，说，熟能生巧罢了。以前……也经常织。她没说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有点像做梦。林晚真的没问我要一分钱房租。她每天都变着花样给我们做饭。

念念以前有点挑食，但林晚做的饭，他特别爱吃。奇怪的是，她做的菜，味道都特别熟悉。

比如那道糖醋排骨，酸甜的比例，放葱花的时机，都跟一个人一模一样。陆明远。

我那个失踪了五年的前夫。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可能呢？

可怪事越来越多。林晚知道念念对芒果过敏。我从来没告诉过她。

她知道念念喜欢看《奥特曼》，不喜欢看《熊出没》。她甚至知道，念念睡觉的时候，

必须抱着一个旧旧的小熊玩偶。那天下午，我提前下班回家，刚走到院子门口，

就听见屋里有歌声。是林晚在哼歌。那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歌。调子很熟悉。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那是我婆婆最喜欢的歌。陆明远还在的时候，

他妈妈就经常哼这首歌。我站在门口，手脚冰凉。一个可怕的猜测，

在我心里疯狂地长了出来。我推开门，林晚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看见我，她有点惊讶，说，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我没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她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说，

怎么了这是？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声音都在发抖。我说，林阿姨，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林晚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笑着说，

怎么会呢，我们不是前几天才认识的吗。是吗？可我总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她手里的织针停了一下。晚上，我趁林晚出去买菜，偷偷进了她的房间。

我也不知道我想找什么。我就是觉得，我必须找到点什么。她的房间很整洁。我拉开衣柜，

里面挂着几件她的衣服。在衣柜的最深处，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是一个盒子。

我把盒子拿出来，打开。里面是一件织了一半的男士毛衣。灰色的，款式很简单。

我拿起毛衣，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那个尺寸，

那个熟悉的针法……我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这件毛衣，和陆明远失踪前，

我给他织的那件，一模一样。**3. **我拿着那件灰色的毛衣，

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怎么会这样？巧合？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我的脑子乱成一锅粥。

一个女人，知道我儿子的所有喜好，哼着我婆婆最爱的歌，

房间里还藏着一件和我前夫有关的毛衣。这已经不是巧合了。这是惊悚。我把毛衣放回原处，

失魂落魄地走出她的房间。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本相册。很旧了，红色的绒面，

边角都磨破了。我记得，林晚说过，这是她没事的时候翻着玩的。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

翻开了那本相册。前面都是一些黑白老照片。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应该就是年轻时的林晚。

我一页一页地往后翻。翻到最后一页，我的呼吸停住了。那是一张彩色照片。照片上，

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军装，笑得特别灿烂。他搂着身边年轻的林晚，

一脸的幸福和骄傲。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就算五年过去，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陆明远。我的丈夫。那个在五年前，留下一张“对不起”的字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男人。

照片的背后，有一行娟秀的字迹。“赠吾儿明远，二十岁生日留念。”吾儿明远。

吾儿……明远……“轰隆”一声，我世界里最后一根柱子，也塌了。

林晚……陆明远……原来，我那个和蔼可亲、善解人意的房东太太，

竟然是我那“死”了五年的老公的亲妈。我以为的天降好运，我以为的雪中送炭，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所有的温情，所有的善意，

背后都藏着我看不懂的算计。她们到底想干什么？把我骗到这里，然后把念念抢走吗？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我“啪”地一声合上相册，冲进房间，开始收拾东西。我必须马上走。

带着念念，离这个可怕的女人越远越好。我把衣服胡乱地塞进行李箱，

手忙脚乱地找念念的书包。就在这时，门开了。林晚提着菜，走了进来。

她看到我正在收拾东西，愣了一下。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茶几那本被我动过的相册上。

她什么都明白了。她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嘴唇哆嗦着，手里的菜掉了一地。

“晴晴……”她叫我的名字，声音都在发颤。我红着眼睛，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

死死地盯着她。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只是觉得恶心，屈辱，还有被欺骗的愤怒。原来，

我这几个月来的感激，就像一个笑话。我就是一个被她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傻子。

**4. **“阿姨，不，陆夫人。”我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冰块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把那本相册，狠狠地摔在她面前。林晚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看着我，

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我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觉得我好骗是吗？觉得我带着孩子走投无路，

就可以随便你们算计是吗？”“不是的，晴晴，你听我解释……”“解释什么？

”我吼了出来，“解释你们一家人怎么把我当猴耍的吗？先是你的好儿子，

招呼不打就人间蒸发，五年了，死活不知！现在又是你，装成什么神仙房东，是想干什么？

可怜我？施舍我？还是想看看我这五年过得有多惨，好多回去给你儿子报功？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一句一句地扎在她心上。她脸色惨白，摇着头，泪流满面。

“不是的……不是的……”“那是什么！”我指着地上的行李箱，声音都在抖，

“是不是看我把念念养得白白胖胖的，想来摘桃子了？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

念念是我的儿子，跟你们陆家，没有半点关系！”我说完，拉起行李箱就要走。“不要走！

”林晚突然冲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我惊呆了。“晴晴，

阿姨求你了，你别走！”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阿姨不好，是阿姨骗了你！

可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我看着跪在我脚下的女人，心里乱成一团。

她哭着说：“明远他……他回来了。”我的脑子又“嗡”的一声。回来了？

一个死了五年的人，怎么可能回来？“你骗我。”我说。“我没有！”她抬起头，满脸是泪，

“他真的回来了！他五年前不是故意要走的！他是去执行任务，不能跟任何人联系！

他这五年，每一天都在想你们娘俩啊！”任务？这是什么电影里的情节。我冷笑了一声，

说：“陆夫人，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笑。”“是真的！”她死死地抓着我，“晴ç晴，

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恨！他一回来我就打了他一顿！可他有他的苦衷啊！他这次回来，

就是想找你，想求你原谅他！可他找不到你们，他快急疯了！我这个当妈的，

只能用这种笨办法，先找到你，稳住你……”她的话，像一颗又一颗的炸弹，

在我脑子里炸开。陆明远没死。他回来了。他这五年，是去执行任务了。我该信吗？

我看着林晚那张真诚又痛苦的脸，我的心，第一次动摇了。如果……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

那个我爱过的，也恨了五年的男人，他真的……没有抛弃我？

**5. **我的脑子彻底乱了。林晚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我站在那里，

像个木头人。陆明远回来了。这五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我该怎么办？

是该把他碎尸万段，还是……我不知道。最后，我没有走。不是因为我相信了林晚的话。

而是因为念念睡着了。我不能抱着一个孩子，拖着两个箱子，在深夜的街头流浪。那一晚，

我和林晚谁都没睡。她给我看了一些东西。一张泛黄的部队鉴定书，上面写着陆明远的名字，

后面跟着一长串我看不懂的番号。还有一张签了保密协议的文件，上面警告，泄露任务者，

等同叛国。最后，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陆明远，穿着一身沙漠迷彩，胡子拉碴，又黑又瘦，

抱着一把枪，靠在一辆破旧的吉普车上。他的眼神很疲惫，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

那张照片的背景，是一片荒芜的戈壁。林晚说，这是他九死一生回来后，

唯一一张传回来的照片。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照片上的这个人，

和我记忆中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判若两人。这五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第二天，

我请了假。我没出门，林晚也没。我们俩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谁也不说话。下午的时候，

门铃响了。林晚的身子猛地一颤，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全是紧张和祈求。她说，晴晴，

是他。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我没动。林晚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很高，很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他的头发很短，

几乎是贴着头皮。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从眉骨一直划到嘴角。他的皮肤很黑，很粗糙。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把饱经风霜的旧兵器。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还是和五年前一样。

那么深，那么亮，像藏着一片星空。他看到我，整个人都僵住了。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我以为我再见到他，会冲上去给他一巴掌，会歇斯底里地质问他。可我没有。我只是看着他，

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也看着我。他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

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他的眼圈，一点一点地红了。“苏晴……”他叫我的名字，

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然后，我看到他身后，小小的念念，正抱着小熊玩偶，

好奇地探出头来。他看到了念念。那一瞬间，他眼里的星空，好像下了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这个看起来像铁打一样的男人，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他看着念念，又看看我，

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好像怕惊扰了什么一样。他憔悴得，

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鬼。**6. **客厅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陆明远就那么站在那里，像一尊风化的石像。他的目光，黏在我跟念念身上，一刻也挪不开。

“对不起……”他终于又说出三个字。他说，苏晴，对不起。我没死，只是……回不来。

我没说话。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恨吗？当然恨。

可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那股恨意，又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念念从我身后走出来，

他歪着小脑袋，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叔叔。他小声问我，妈妈，他是谁呀？他为什么哭？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林晚走过来，蹲下身，摸了摸念念的头。她柔声说，念念，

这是……这是爸爸。“爸爸？”念念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从小就没有爸爸。

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接送，只有他没有。他问过我很多次，妈妈，我爸爸去哪里了？

我每次都骗他说，爸爸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出差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现在，

这个“爸爸”，真的回来了？念念看着陆明远，眼神里有好奇，有渴望，还有一丝胆怯。

陆明远也看着他，想笑，可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他慢慢地蹲下身子，朝着念念伸出手。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上面布满了伤痕。他说，念念，是吗？来，让爸爸抱抱。

念念看了看我，像是在征求我的同意。我别过头，没看他。我的心很乱。我不知道该接受，

还是该拒绝。念念犹豫了一下，还是迈着小步子，走到了陆明远面前。

陆明远一把将他抱进怀里。那个在戈壁沙漠里抱着枪都没掉一滴泪的男人，

此刻抱着自己的儿子，哭得像个傻子。他把脸埋在念念小小的肩膀上，一遍又一遍地说，

对不起，儿子，爸爸对不起你。念念被他吓到了，有点不知所措。但他没有推开他。